“我在等你吃饭,你一声不吭就跟人跑了,我好歹也是你的主子,你连声汇报都没有,我傻乎乎的坐在那里等了半个时辰才知道你去了哪!”赵临章扯着他的领子喊:“你这样不守规矩,你自己可又想过后果?”
赵离泊愣了愣,这才想起来确实没托人跟他说不回去吃饭的事,当下便无奈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今日行程一乱,脑子便有些发懵,不是故意不告知你的。”
赵临章看了他一会,消了半截火气,还是硬邦邦的,语气有些酸:“和你的月姑娘和好了?看来我当年做的事情真如你所说—是多余的?”
“没有,意合,她现在是我的妹妹。”
“妹妹?原来她不就叫你哥哥吗?有什么区别?”赵临章自己上了马车,语气还是有些酸:“刚才在人家府门口,抱的那叫一个亲热,怎么?这种事情你还要瞒我吗?”
赵离泊看着这样的赵临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确定,却不敢往不该想的方面想,只得继续解释道:“临别拥抱,作为兄妹来讲,也未尝不可。”
“可是她喜欢你!”
“殿下!”赵离泊脸上终于见了不快。
赵临章不说话了,看了他一会,似乎也有点生气了,却还是板着脸叫他上车:“算了,我看你脸色不好不跟你计较,快上车!”
赵离泊蹙眉弯腰跟着上了车,两个人一时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都有些闷。
赵离泊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头便有些晕了---今日早朝的时候状态便有些不好,眼下更是头晕,看来今晚该难熬了。
“赵离泊?”
“卿莘?”青年顿了顿,声音有些慌乱了起来,他将手放在他的额头比了比:“怎么这么烫?你在发热?这么大的人了,生病了都不知道?”
成日忙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如何能知道自己病了?
近几年,他发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了---旧伤新伤叠加,再加上这几年从未好眠过一日,他也快到了极限了。
赵离泊有些口干舌燥的睁开眼,低声向他求问道:“殿下,有水吗?”
赵临章眼圈发红的看了他一会,显然是很担心,却还是将水袋往身后藏了藏,赌气道:“那你还生气吗?”
“……殿下。”
“你叫我殿下就还是在生气!”
“意合,把水给我。”
青年这才凑上前喂他喝水,自己喝还不行,必须得他喂。
迷蒙间,赵离泊有些头疼的看着执着的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心说或许这个孩子对他有点太依赖了。
依赖到了极致便是如此,什么狗屁的君臣之说,不过是只在嘴上过过瘾的话而已,而且除此之外---便是他对自己的掌控欲。
就如今天一般,晚回去他会很生气,而且必须时时刻刻要知道他的动态,要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
他头一次听说主子对随从的动态要把握的这样清楚的。
他确实有些头疼。
然而除此之外,他发现青年对他很好,特别的好,甚至有点太好了。
比如现在……知道他在发热,便强制给他按在自己平日睡的床榻上让他休息,还亲自打水喂药,给他加一层厚被,告诉他捂出汗就好了。
赵离泊在被窝里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某个瞬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忍不住有些试探性的道:“殿下,其实你很会照顾人,若是谁将来嫁给你,那会很幸福。”
赵临章拧手帕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你说什么?我才多少岁,我……”
赵离泊闭上了眼,淡淡的道:“殿下不小了,若不是圣上有意此时栽培你,你早就该娶皇子妃了。”
“无论如何殿下都是要娶亲的,将来若有机会继承大统,还有三宫六院,没什么接受不得的。”
赵临章气的将手帕狠狠的丢到了水盆里,眼圈通红的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去他娘的三宫六院,他都不想要!
他只想要面前的这个男人---只可惜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能咬咬牙,隐忍着重新将手帕拧好,上前板着脸将湿手帕放在他的额头上,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一旁的软榻上,扯了张被子,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气鼓鼓的要闭眼睡觉。
一片黑暗中,赵离泊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会,心说这小子一天哪来那么多气可生,他说的不都是实话,有什么可生气的?
“殿下?”
无人应答。
“意合。”
还是无人应答。
“赵意合,来床上睡。”
“不去。”赵临章终于硬邦邦的开口道:“我嫌弃你,怕你把病气过给我。”
“意合,过来吧。”赵离泊服软了:“我身上冷。”
赵临章这才睁开眼,起身坐在软榻上看了他好一会,才长长舒了口气,无奈的抱着被凑了过去。
“你往里面点……就给我留这么点地方,一转身我就掉下去了!赵离泊!”
赵离泊闷声笑了起来,最后低声道:“意合,我身上酸痛,动不得了,要么你抱着我睡吧,还能给我取取暖。”
青年跪在床上僵了很久,似乎在消化着什么,最后才有些僵硬的躺在了枕头上,好一会之后才抱住了他。
赵离泊有些放松的吸了口气,慢慢闭上眼。
他一夜好眠。
那是他四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
自那日之后,赵临章父子的关系就开始逐渐缓和了起来---还是有隔阂,但是表面上却还算过得去,两个人私底下说的话也多了不少。
起码这种状态赵临川觉得很舒适,而他也逐渐发现了自己这个一直看不上眼的儿子在治国方面的天赋和才能。
“果然是我的儿子,没给我丢脸。”赵临川私底下这样和赵离泊评价道,自己夸完了之后却还不让别人夸:“卿莘,你不要总是夸他、恭维他,你经历的多,要懂得提点他,知道吗?”
而赵离泊只会在一旁轻笑:“陛下,他还是个孩子。”
“帝王之家无稚子。”赵临川横了他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他身边出现了什么可以牵扯他的人吗?”
赵离泊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圣上一直揪着这点问,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陛下,殿下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他满心满眼的朝堂之事,无人能撼动他的心智。”
其实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撒谎。
能影响赵临章的人就是他自己。
只是他那时觉得这种状态无伤大雅,不过是孩子对长辈的依赖而已,过个几年他长大了,兴许就好了…所以他当着圣上的面,自然什么也没说。
然而事实往往并非能如人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觉他的小殿下对他的掌控越来越强了,甚至已经到了有些恐怖的地步。
“殿下。”他觉得他有必要跟他谈一谈,特意说道:“今夜我不回府了。”
赵临章身上的气氛果然低沉了下来:“不回府你去哪?”
赵离泊微微蹙眉,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微臣有私事。”
“赵离泊,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赵临章眯缝着眼看他:“又殿下又微臣的,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你能有什么私事?”
赵离泊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心说这小子…只要一听说他不回去就生气,根本不管因为什么,他偶尔出去跟自己的属下喝酒,属下都调侃他,问他是不是背着他们成亲了,媳妇管的太紧,吃一顿饭要派三波人来催。
刚开始还挺有意思的,但是后来就没有意思了。
他会很明显的感觉到压抑。
他开始隐隐觉得,他和赵意合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这些年的风雨中变了味、越了界。
“我在问你话,回话!”
“和朋友喝酒去。”他脸上依旧是畅快的笑意,并未见不快:“怎么了小殿下,这也要管我吗?”
赵临章顿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不快道:“这些年你身体越来越差了,总出去喝大酒,一喝就是半宿,你的那些朋友都是能喝的,人家身体好,你呢…”
“殿下。”赵离泊终于忍不住沉了声音:“我和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见了,喝一顿酒没什么的。”
“他们只管跟你快活,可有想过后果?”赵临章果然发了火:“他们不管你身体好不好!”
赵离泊忍了忍,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低声道:“意合,我说了三个月未见他们,我推辞不了,我也想去。”
“赵卿莘。”赵临章彻底沉下了脸色:“你一定要忤逆我的意思是吧?”
“微臣只是在做想做的事,谈不上忤逆…殿下,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我是一个将军,一个战士,若是边疆有难,我总会前去,义不容辞。”赵离泊忍着脾气道:“你不可能永远掌握我的动态。”
“但是殿下,我承诺你,无论我在何地,永远是您的忠臣,随时听候调遣。”
赵临章突然不吱声了,他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会,突然讽刺的笑了:“不,你不会。”
“赵离泊,如果我将来不是太子,不是圣上,那么你就会追随别人,你不会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