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闻羿难以置信：“渺哥，你走读还自己洗衣服？”
余渺默认。
这简直超出了方闻羿的认知。毕竟家长陪读，就是为了照顾孩子生活起居，让他可以安心学习，特别是男孩子，如果衣服都需要自己洗的话，那陪读还有什么意义？
“我来帮忙吧。”
光看着余渺洗，方闻羿也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他自己的校服。
“不用你帮倒忙，回我房间待着。”
不容置疑的被赶回房间，方闻羿闲着发慌，想起蒋乙轩被他们送去学校还没发过信息，就趴在余渺的大床上，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老蒋，在吗？
对方没有回信息，方闻羿继续敲字。
今天谢啦，八百年难得矫情一回，我的事情有机会再跟你讲。
信息发完将手机放在旁边，方闻羿又爬起来把窗户打开。凉风吹进屋里，将沉闷吹散一些，身后有脚步声，蒋乙轩回头看见余渺擦拭着头发坐在床沿。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洗完澡了。
凑到旁边坐下，方闻羿撞余渺的肩膀：
“渺哥，你家好奇怪啊。”
余渺丢了个审视的眼神：“你没事了？”
方闻羿：“没什么是一场架不能发泄的，如果有，那一定是打得不够痛快。”
这歪理说得余渺不想反驳，整理床上四个枕头，脱掉鞋，余渺背靠着上床，调整成舒服的姿势，手机里播放出纯音乐。
“渺哥。”
方闻羿止不住好奇，他跟蒋乙轩不一样，没有眼力见，不问个清楚心里就不舒服。
今天带方闻羿回来，余渺就想到过他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因此也没觉得他突兀。风轻云淡道：
“家里有矛盾，他们基本不管我。”
“不会吧？我记得初中你家也没这么糟糕啊，这就跟那啥……冷暴力，对，就像家庭冷暴力，完全就把你当空气看啊，我最受不了这个了。”
虽然只接触了短短几分钟，但余渺家人给方闻羿的印象太冷了，就冷到骨子里，一点情感都感受不到。要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估计会抑郁的。
余渺关掉纯音乐：
“我妈跟他们吵架，几天前出去还没回来。”
方闻羿：“离家出走？大人也玩这招啊？”
余渺不置可否。
方闻羿：“那你没问他们为什么吵架？”
余渺眼睛看着手机：“婆媳矛盾，还有经济矛盾。总之很琐碎，我也不常在家，不是很清楚。”
方闻羿：“啧，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也不知道是谁白天的时候难过得像丢了魂一样，现在又开始兀自感叹起来了，这自我疗愈能力，普通人骑八匹马都追不上。
空间里没什么可看的，余渺将手机丢到床头，翻身躺下。
“欸，别睡呀，渺哥，你跟我说清楚嘛。我都不知道你家变这样了，我给你分析分析，兴许就能解决家庭矛盾了。”
余渺扯着被子：
“方闻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跟我说说，你别憋在心里，这样特别不好受。我特别能理解你的感受，真的。你看初中那会，我们互相倾诉，互相陪伴，这才一起考上了高中，再说你今天都陪我走过了心情低谷，我也应该替你排忧解难。”
“我的忧难就是你，安静点。”
方闻羿：“渺哥，你就是太不实诚了，但凡你像我一样开朗点，分分钟挤掉老夏当校草，你看你吧，家里明明都发生这么大变故了，还一声不吭的，要不是我今天来，还不知道呢。”
“安静。”
“说说吧，我当你的贴心小棉袄。”
余渺开始后悔带方闻羿回家了，这家伙估计是要把下午没说的话都给补回来。而且，看他这架势，还真想不问清楚不罢休。
“渺哥。”
“渺哥。”
“渺哥！”
折腾了大半宿，余渺好不容易将方闻羿应付过去。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余渺自己却睁着眼无法入眠。
他是个很难睡着的人，很多事情一闭眼就会不自觉跑到脑海里。毫无逻辑、杂乱无章，有方闻羿的事，也有自己的事。
今天进门的场景从记忆里拎出来在眼前又过一遍。
他记得那张冷漠沧桑的脸，曾经也对他笑过。
是什么时候呢，小学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男人带他偷偷吃一元一根的旺旺碎冰冰，掰成两半，一人拿一半，两个人坐在石阶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彼此哈哈大笑。
他没抵触过这个爸爸，甚至来说，比起亲生妈妈，余渺更喜欢这个会跟他玩、跟他闹、给他买零食的继父。
他们会一起躲开妈妈的视线，藏起糖果和辣条。在妈妈责骂余渺的时候，他在旁边说好话；在妈妈因为他打牌生气的时候，余渺给他通风报信。小时候余渺怕黑，他会买一盏能定时的小灯放在床头，余渺生病，半夜也会把他送去医院，那些真情实意都不是作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如今的局面心酸。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份默契就断了。
为什么断了呢？为什么会断呢？
如果不能保持，又何必建立起那样的联系。
如果没有想好要维系，又为什么要在感情里留下印记。
余渺常常控制不住地想起这些，可是他不知道该去问谁，也许这个问题，本就没有人能回答。
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将一条胳膊压到余渺胸口。眼眸倏地睁开，仿若噩梦惊醒，眼前是黑茫茫的，余渺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方闻羿，将他手臂移开，慢慢坐起身。头脑经脉处一阵一阵的堵塞着，余渺上下揉着太阳穴，疼痛感没有消逝，轻手轻脚的下床，打开书桌下的第二层抽屉，里面放了好几盒布洛芬。
随手按出一粒胶囊，含一口水就灌下去。
药效没这么快，余渺坐在椅子上，轻轻打揉着脑袋。没人知道余渺有偏头痛，而且已经持续了一年，他自己不说，偶尔发作起来也只是默默吃药。可没想到，会痛得越来越厉害。
待药生效，搏动性头痛渐渐达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余渺给睡姿销魂的方闻羿盖好被子，平躺好闭上眼睛。
不管现在如何，明天早晨起来，他还是那个处事不惊的余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