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啦?”青箬装作丝毫不心疼。
“你,你来陪我,不要他们。”
“这师爷和仆人可不是一个工钱。”青箬奚落着向外走。
口中虽然倔强,但青箬还是留在门口,靠了门无声的守候。
屋内方济起先隔着门户喃喃地说:“我对他们吩咐了,让方同送你离开此地。”
青箬应着:“不劳大人费心。你先静心养伤。郎中说,这不是大毛病,这眼睛过些时候散了黑火药的毒气就好了。”
方济只是苦笑,反是安抚她说:“若是真的要瞎眼,我定不肯放你离去。你能为瑞郎沐浴时搓澡,就能留下伺候我一个瞎子师父,对吧?”
青箬鼻子一酸,却又听方济呵呵笑了说:“先时你还要赶我走,送我去岭南,说今生永不相见。怎么这会儿就改口了。小狗儿才变脸变得快!”
青箬又哭又笑,忽然问:“我赶我走,是因你可能要回家。怕我和嫣儿身份暴露,在方太师面前又无能为力……”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方济说。
“可我需要知道。我不值得你这么照拂,可我,我离不开你。”青箬忍不住痛哭失声。
方济笑了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轻声虚弱说:“傻东西,不要哭。原本是我对不住你。从开始,那飞镖……”
青箬一惊,恍然大悟,将眼前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串起来想,答案自然明了。
“你和小侯爷,在联手做戏?”
“还有简博宁。还有你不知道的人和事。知道的约少,你就越安全。”方济说。
难怪,那日大堂上,方济凑她耳边叮嘱她要执意劝架,让人觉得他和秦梦麒反目。她还觉得奇怪,只当是方济有意要摆布小侯爷,骗刺客,没想到他们是做戏。
“所以,你装作误中圈套,信了杀陆慎的凶手就是小侯爷。要引蛇出洞。然后有刺客铤而走险去杀简博宁,你又接出了简博宁。让简博宁为了活命,将功折罪,才透露江面大雨沉船的秘密。然后……那碗汤药。”
“那药我看出有诈,却没想到你会信了简博宁。你为什么要去铤而走险,我不得而知。”方济顿了话。
青箬一颗心提起,她该不该告诉他?不!不可以。
青箬说:“我不想你看低了我,想破了这案子。”
“好!”方济说。
“可惜了简大人。”青箬哀婉感叹。眼前出现了简博宁那放荡不羁倨傲不群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惋惜。若非为利益所驱,他何至于一错再错?自取灭亡。
方济浅浅一笑。
“天意,或许就是天意。我自到了扬州,就一路绕道要远离金陵府,继续南下,不肯回府。”
“你,你肯回家了?”青箬诧异地问,探头望望屋内仰躺木板上的方济。
虽然青箬也听方同抱怨提及方济同家人的恩怨。也听简博宁提起过方济童年轶事。只是人漂泊在外,过家门而不入,这方济同家里有多大的过结呢?
“咳咳,你暴露是小。若被家父察觉,他那固执的性子,少不得迁怒于我。你还是,走得远远吧。”方济劝说着。
青箬赌气道:“好呀,走就走,谁稀罕呢!”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功夫,渐渐的没了方济的声息。
青箬原本心里气恼,听不到了声响,才探头向屋内望,见方济也是一动不动,鼻息均匀,只是睡下了?
他倒是心宽,伤成这副天地,还能安睡?
青箬无奈叹气,环臂背靠了门在踟蹰。
不多时,方同赶来。
青箬窥一眼屋内示意他轻声,拉了买药回来的方同闪去一旁。
“嘘-”青箬再窥一下屋门轻声问方同:“若是二爷果然有个好歹,你,你该如何是好?”
方同一惊,一把甩去青箬的手赌气道:“有个好歹?莫说是我,怕是连你,太师爷都要咱们一道殉葬!”
“太师爷?”青箬才问出口,猛然恍悟,是方太师,方济的父亲。
青箬不服:“二爷都病到这步田地了,性命堪忧,都不肯让家人知晓,你吓谁?”
方同毕竟还是个少年,半大的孩子性子,眨眨大眼,眼泪汪汪地脱口而出:“青哥儿,我也好怕。二爷,不会真的……这已经是咱们能寻到的最好的郎中了。”
青箬倒是镇静,从容地盘问:“你能寻到的最好的,可是城最好的郎中?那京城还普天之下,可还有强过他的高人?”
“那是自然。京口和金陵城里稍有名气的郎中,都在金陵方府造册。二爷一再叮嘱,不能惊动。剩下的民间郎中,咱们已经是能寻到最好的了。还不能透露身份。”
青箬听罢,恨得一个暴栗敲方同额头骂:“你蠢吗?如今什么最要紧?救命治病呀!你还管什么二爷怎么说?他若一蹬腿儿,即便是瞎了眼,怕你我反是害他害己。”
“那,青哥儿,可怎么办?”方同急得鼻头红红的。
青箬打量她,寻思片刻,恰见郎中夫人迎了她而来,手里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点心,还提了一个包裹。
“师母来啦?”青箬忙寒暄。
“这是二爷吩咐给顾大人的。”郎中夫人说,将手中点心捧给青箬,“你家二爷可真是难得的好主子,自己伤成这模样,还叮嘱我去集市买着夏荷莲子蜂蜜糕给顾先生你吃。说是顾先生脾寒虚,吃不到那些油腻的,这点心清淡又充饥,甜甜的,吃了甜去心底的。”
瞟一眼一旁的方同,师母又将一个包裹神秘塞给青箬说:“这个二爷叮嘱买来给顾先生转交一位姑娘的,说顾先生心知肚明的。女孩儿家贴身之物。”师母都说罢都似有些难为情,转身离去。
方同鲁莽一把抢过那包裹嘀咕:“才打发我去市集买吃穿用物,没听说二爷给一位姑娘买什么……”
包裹扯开,里面竟然是一条刺绣精致的月事带。青箬羞得腾的脸红,一把抢过。
方同恍然大悟拍头说:“你,你知道什么?什么姑娘,二爷她……”
青箬又羞又急,这方同一个孩子,似懂非懂,于是她敷衍着:“是梦星楼的一位当红姑娘,二爷这是,流连花丛动真情了。”
青箬说罢,转身就跑,口中丢下几句话:“看他变成独眼狼,还有哪位姑娘会稀罕他?”
青箬回房踱步,手中握紧那包裹,羞怯地去打量。
没想到方济是个有心的,金陵来的一路同她斗嘴,对她严苛刁难,但心里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从未提及,只是江南阴寒,她不时腹痛。方济都会不动神色吩咐人给她备黑糖姜水逼她灌下驱寒,还给她吃各种参汤。如今想来,眼睛一阵潮润。
可她该如何盘活这僵持的局面,救方济化险为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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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二爷,看我给你拿什么稀罕物回来了?”青箬手提一串儿蜜粽进来,边走变数,嘀咕着:“唉?怎么少了一只?分明是九只。”
“你出去啦?咳咳~”方济问。
“出去买蜜粽,不过,交待的窗课都抄完了。”青箬应得爽利,虽然她心知是按了方同在房里替她抄书。
“顾先生,我来了。”
郎中的女儿芙蓉走来,娇小可爱的小姑娘,单眼皮。
她落落大方的进来,毫无顾忌的捧了托盘,上面是各式的贴了红纸签条的小药罐。还有一个小红布包裹。
芙蓉对青箬问:“大人睡着吗?能翻身吗?身上背上的炸伤,要敷药清洗。腰上还要扎针。”
“他发烧烧糊涂了吧?翻身嘛~”青箬过去捅捅方济说,“哎,二爷,您翻个身上药吧。芙蓉姑娘伺候您来了。”
方济装死,耍赖说:“动弹不了,我的腿,断了吗?”
“没有呀,兴许是躺得太久,麻木了吧?”芙蓉紧张地过来,放下托盘,去掀方济的被子为他捏腿,还拿他的话当真了。
青箬心里暗笑,对芙蓉吩咐说:“二爷头烫得很,发烧说胡话,你把东西放着吧,等下他醒了再给他洗擦扎针吧。”
芙蓉紧张地望望哼哼唧唧的方济,又看看满脸霸道的青箬,将托盘放去一旁说:“那我等二爷睡醒了再过来。”
青箬眸光一转,调皮地说:“芙蓉姑娘,我也粗通些针灸。敢问,令尊的意思是,这针扎在那个穴位,兴许我能帮上一二?”
芙蓉信以为真,掰着手指头报了一串的穴位。
青箬装作听得满头雾水,拍拍脑袋恍然大悟般说:“亏得我灵性好,你说一遍,我便熟记了。”
她拿捏地窥了几眼趴在木板上的方济,装作一番打探,探寻在哪里下针。
方济的肌肤紧揪,急恼地说:“你可别胡乱逞能,还是请郎中来行针。”
青箬揉揉鼻子大咧咧地说:“郎中?没听说郎中他没时间吗?才打发芙蓉姐姐来伺候二爷您。二爷不是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生我这就是活学活用加复习。师父不支持吗?”
方济一副哭笑不得难拿捏的模样,无奈头疼,叹气摇头,捂着眼睛说:“疼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