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大步流星向灯火耀眼的楼栏旁,顺手扯下高高飘卷在漫天雪花中的一条大红绸幔造势,哗啦啦的一串串灯笼砸下。
绮红楼外不乏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打手,闻讯冲上,却被青箬高擎锦衣卫牙牌拍去眼前。
“看清了没有?锦衣卫小侯爷小秦大人的牙牌!”青箬趾高气扬地炫耀,“提审红袖身边的丫鬟嫣娘来,速速随我去镇抚司诏狱回话!”
青箬骄横的一路叫嚷,一路横冲直闯向里冲。眼见凶神恶煞般的护院们都退后几步。
绮红楼的护院、龟公都看直了眼,惊愕的目光望着青箬手中举的锦衣卫牙牌,不敢造次。
寻常时候,官府都不敢擅入。
但锦衣卫毕竟是天子身边查案办差的亲信……
那腰牌上赫然是锦衣卫秦梦麒的名讳。
“快去,喊嫣娘过来。”有人吩咐着。
青箬料定这些人此刻为保黄万三,一定会息事宁人,让她将嫣娘带走。
“着火啦!快救火呀!”
呐喊声四起,绮红楼上下一片大乱。
吓得魂飞魄散哭哭啼啼的嫣儿被押了上来时,众人忙了救火,已无人顾及她们。
青箬寻思,朴掌柜这是得手了。
青箬不顾一切一把拉过娇小玲珑的嫣儿,叱喝着,大模大样向外冲去。
嫣儿一张娇媚的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
她踉跄地随着青箬,口中一连迭地央告:“官爷,奴家安分守法,没犯事呀。不要带奴家去诏狱。”
“少聒噪!跟爷走!”青箬忙打断她的话,递她个眼色。
哭声顿止。
“青……”嫣儿含糊着,青哥儿怎么这么副装束?
她们姐妹一年难得见几面。因青箬是在逃罪眷,隐姓埋名。每次来见嫣儿,都是选在绮红楼外面。
自打嫣儿今年又大了一岁,眼见待价而沽,嫣儿就被禁止走出绮红楼。
为了掩人耳目,青箬临出门还对龟公喊:“明日一早,去诏……秦相府接人。”
出门一路疾奔,上了朴掌柜备下的马车。
“姐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嫣儿紧张地问。
“逃命。”青箬答。
“姐姐,才吓死我了。你怎么这副打扮?还骗他们说是锦衣卫的……”嫣儿问,似明白什么,她紧张地问,“姐姐,银子呢?赎身银子可凑够了?”
“银子……你都出来了,咱们尽快出城。”她宽慰着嫣儿。
嫣儿的欢喜的面色渐渐笑容吹散,停住步:“姐姐,不要吓我。你该不是让我……”
青箬鼓励的目光说:“咱们走一步,说一步。”
“逃……逃奴吗?”青嫣惊悚般拼命摇头。
她知道绮红楼逃妓被擒回后生不如死的刑罚折磨,想来就吓得周身发抖。
青箬嗔怪:“看你那点出息!又想出火海,还不敢犯险。不闯闯,怎来的活路?”
嫣儿早已没了主意,吓得小脸儿惨白,桃花眼噙泪。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你可以转身回去!看看能活过今晚不?”青箬有些气恼,一把推搡她继续向前。
朴掌柜手中马鞭一抖,一声“驾!”
马车一路横冲直闯,直奔城门。
只是越接近城门,就看到城门紧闭。
“不好!城门关了!”朴掌柜紧张道。
青箬心头一凉。
不该这么早关城门呀?
千辛万苦就差这最后一步,城门却紧闭。
这可如何是好?
远远地就见官兵和锦衣卫缇骑来回走动,城墙上高挂着缉拿逃犯的几张告示,画像里的人像……
朴掌柜迅速拉低斗笠,却听了前面不远处看守城门的护卫对她们的车大喊。
“那辆马车……被看啦,说得就是你,过来!”
朴掌柜回身看一眼青箬,青箬后背一凉,好在她出来时易容换装,便是画像也未必能发现是她。
青箬安抚了朴掌柜,马车停住不动,她跳下车,快步向城楼去。
“方大人府的,送生病的丫鬟去城外农庄,去去煞气。”
“缉拿逃犯关闭城门,方大人下的令。”
“大人忙碌,兴许忘记了。”青箬敷衍,摸摸怀里腰牌,看着有几名锦衣卫在城门口逡巡,虎视眈眈。
青箬的目光飞扫到城墙上高悬的缉捕告示,上面的人像,可不就有朴掌柜?
眼下只能从长计议。
青箬回到车子,对朴掌柜吩咐一声:“快走!城门口有画像”
她一脚才迈上车子,掀开车帘,还不等抬头,冷不防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卡住她脖子将她拖进车厢。
青箬措手不及踢踹着腿,在嫣儿“呜呜”声中挣扎,看到了马车里拥挤了几人。
还不等她开口,冷不防“嗖”的一声,一把刀架在她脖颈上,慌得她冰冻似的不敢轻动。
粗重的声音在车帘里低喝:“敢出声,我就一刀抹了这个小娘皮。”
“呜呜,呜呜呜~”嫣儿被堵住嘴的抽泣声。
车子一路奔北,前面荒野无人。
青箬姐妹二人面对一持刀壮汉,凶多吉少。可是,朴掌柜去了哪里?
她不过下车问路的功夫,怕是发生了什么,只有嫣儿知道。
“东西在哪里?交出来!”冰冷的刀片在她脸上拍打威吓。
“什么,什么东西?”青箬结结巴巴地装糊涂应付,思量对策。
蒙面人面露阴狠,提起娇小的嫣儿,小猫儿一样撕扯衣裳戏耍逗弄着。
“别胡来!”青箬制止。
那人捏着嫣儿小脸儿,用冰冷的刀面“啪啪”的拍打着威胁:“你想好了说,否则这小娘少了鼻子耳朵的别怨我。”
“啊,姐~”嫣儿爆出惊哭声。
“我带你去拿。那东西还在客栈。”青箬慌忙抢话盖住了嫣儿的惊呼。
“少耍花样!”
“你拿了东西,就放过我们。”青箬故意拖延着,磨磨蹭蹭驾着马车向客栈去。
她一路冥思苦想,这些人应该是黄万三的人。
那个方济可也真是废物,难道他没能脱身调兵包抄绮红楼?反让这逃犯黄万三格外嚣张起来。
青箬指着道儿,口中啰啰嗦嗦,故意拖延时间,迷惑敌人。
车故意兜个道,行至锦衣卫镇抚司附近,果然远远的就见几匹马迎面而来。
青箬心一横,故意在对面不过十步距离时,惊声低呼:“锦衣卫!快掉头!”
赶车的慌忙勒马掉头,马嘶鸣,前蹄飞起,险些将青箬甩下马车。
“什么人?”一声吆喝。
“站住!”几名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骑打马去追。
青箬连忙呼救:“救命,我是都察院方济大人的手下,奉方大人之命,有急事求见小侯爷。”
锦衣卫停步回身,青箬立在月光下胆战心惊,咬牙向锦衣卫的校尉们走去。
突然“嗖”的一声,一只飞箭扑面而来。
青箬惊得魂飞魄散,心里都不及反应,就觉一股劲力将她卷去一旁。锦衣卫提小猫儿似的将她扔去一旁,将袖箭捏在手中,飞手将袖箭打了回去。
“哎呀”一声惨叫,一黑衣人倒地翻滚。
青箬大口喘息,目光呆滞。好悬!
险些小命不保。原来还有人在暗中跟踪追杀。
青箬慌得一把抓住锦衣卫校尉感谢:“这位哥哥,多谢救命之恩。小人真是奉了方大人的密令,手里有件方大人嘱咐必须亲手交给小侯爷手中的物件,是小侯爷 贴身紧要的宝贝。小侯爷一见就知。”
锦衣卫的人将信将疑,青箬指指身后的马车,爬起来,从车里掏出方府的灯笼。
听说是方大人派去见小侯爷,锦衣卫的人也不敢耽搁,几个人窃窃商议片刻,决定送她二人还是先送往秦府。
青箬寻思,眼下落在锦衣卫手中或许还能狡辩周旋,可是若落入黄万三手里,只会被他杀人灭口,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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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府。
秦梦麒气急败坏的在府里发着脾气,就见小厮皮虎匆匆跑进来禀告:“小爷,外面有个小子,自称是方大爷派来给小侯爷你送信的。说是小侯爷你掉了一件身上要紧的东西,特地给您送来。”
“要紧的东西?”秦梦麒一怔,立刻眼前晃过了那日瀚海阁搜查要犯的情形。
他分明手执锦衣卫腰牌闯入的方济的房间,那时,那东西分明是在的。
“东西呢?”秦梦麒挑挑眉头。
“来人说,必须面呈小侯爷您。”皮虎也显得有些无奈,还不忘添油加醋的嘀咕一句,“这方大爷可也真是的,一日不用小爷你作对,就不消停。偏偏老爷还极偏护他。”
“哼!依我看,这腰牌分明就是被他偷了去。”秦梦麒气哼哼地吩咐,“带他上来。”
不多时,门口伏身谦恭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打个深躬尊一声:“小侯爷吉安。”
秦梦麒抬眼上下扫他一圈,吩咐:“抬头!”
青箬抬起头。
“是你?”秦梦麒不屑道,“你不就是那个什么顾……顾什么寒?”
“学生,顾立寒。”青箬忙接话。
“方济偷了小爷我的什么宝贝打发你送还呀?”秦梦麒一派倨傲的神气,身子斜倚在卧榻上,手里把弄个小貂。
那貂是花皮毛,尾巴绒绒的极长。
青箬瞟一眼,毕恭毕敬地从袖笼里摸出一个腰牌双手奉上:“方大人说,小侯爷若是收下这宝贝,需要将卑职二人一道收下。卑职就是装着宝贝的盒子。”
她说着瞟一眼满眼惊奇四处观望的嫣儿,扯扯她衣袖示意她不要太肆意。
“你们耍什么鬼?”秦梦麒有些愠怒,手一松,手中抚弄的花貂嗖的一声蹿跑,吓得青箬措手不及向后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