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麒挑眼看她,撇撇嘴后仰了身子对皮虎问:“临行前,你可是安顿好了它?不会等咱们回去府里,母亲殿下新添了条貂皮风毛围领?”
一句话提醒了皮虎,他的眉眼就纵去一处,为难地看看卍儿,同卍儿嘀咕。
“问你话呢!你看他做什么?”秦梦麒不快道,有些急恼。
皮虎忙搭讪说:“交待给您房里的丫鬟姐姐们了。小侯爷若不放心,等会子我再送个密信回去,叮嘱屋里仔细照看了。不行就送去卫所里养着吧?”
方济抬眼看秦梦麒,目光似在责怪。
秦梦麒才沉了脸儿训斥皮虎:“锦衣卫的密信通路,可不是让你们送这些乌七八糟无用的消息的。”
说着,他瞟一眼青箬:“不过,若这貂儿同钦差大人查的盐课案子相关,就不同了。”
看着秦梦麒满腹坏水儿还一本正经的模样,青箬就想起两个字“欠揍”!
方济在拨弄碳火盆中的木炭。
一看就是平日养尊处优,不会干活儿。弄得满屋炭灰乱飞。
青箬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火钳,嫌弃地责怪:“还是我来吧。”
方济放手,一抖袍袖,手中变出几枚生栗子递给她眼前,也不说话。
“栗子?”青箬眼前一亮:“就这几枚?”
“才吩咐人去觅的,只这些了。”方济说。
青箬心里一阵甜意,这方济还是个有心的,记住了她爱吃烤栗子。
取栗子时,她目光掠过他摊开的宽阔手掌,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她一把握住了方济修长的手指,说一声:“二爷别动!”
方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手掌就悬在空中纹丝不动,诧异地打量她。
青箬食指指甲尖在方济板平不动的手掌心中划过,拨拉开那枚碍事儿的栗子,指甲沿着他几条粗重的掌纹划下说:“二爷这掌纹,很怪。人说先天是命,后天在运。二爷的这后天的姻缘运……”
方济羞恼的一把撤开手掌,低声呵斥:“老实些!”
握紧拳头背去身后,脖颈都有些赤红,训一句:“毛毛糙糙,没个正经!”
青箬探探舌头缩脖一笑,想多说几句,又怕他太不识逗,也就作罢。
秦梦麒却凑过来伸手给她说:“你看我的。”
青箬百无聊赖,托个腮说:“无聊,不看了。天机不可泄露。”
“你别赏脸不要脸!”皮虎骂咧咧,被秦梦麒凶得退后两步,郁郁不平。
青箬才抿嘴抓过秦梦麒的手掌,仔细看着秦梦麒的手心,啧啧称赞:“小侯爷这,富贵命,天然的。看这金元丘,看这子孙线……还有这官运,笔直……”
说罢她不容分说一把抓过方济的手掌同秦梦麒比对。一只放在左膝盖上,一只放在右膝盖上,仔细地对看方济同秦梦麒互视一眼,各是一脸惊愕。
“方大人,不是小的说你。若不是方大人生在达官贵人家,有龙气庇佑。就这命坎坷波折苦的,啧啧……”青箬摇头连连。
“生在大户人家就是命好,你偏偏说二爷命不好,胡言乱语的。”卍儿反驳。
方同也笑了奚落:“二爷年纪轻轻,在京城朝野都是一步迈出,地动山摇的人物。他命不好?”
“命也运也,不能混为一谈。”青箬认真地说。她想了想,趁势一人手心打了一巴掌推开说:“反正二爷不信,我也懒得泄露天机。”
秦梦麒看看自己手掌,追了她问:“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神神鬼鬼的?”
青箬忽然灵机一动,挺直脊梁故作神秘说:“我师父是天云山云游仙道,掐指一算,卦卦必灵。”她凑近秦梦麒,对他勾勾食指示意他靠近说,“我师父说呀,那年他云游至金陵,撞见过死去的那个倒霉鬼,那个什么桑,桑转运使大人。就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印堂发黑,犯小人,要建个桃木房子,在里面七七四十九天不许出来。可惜被那糊涂官儿一顿板子打跑了,结果……”青箬耸耸肩,见方济的目光将信将疑望向了她。
青箬慧黠一笑,又拿起秦梦麒的手看看说:“小侯爷,看你这手相。转过年可有一顿皮肉之灾。不是牢狱,按说,不对呀。”青箬自言自语,捏揉秦梦麒手掌下的掌纹,“离着秦相爷十万八千里的。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打小侯爷?”
秦梦麒机警,猛然撤了手,哼哼地嫌弃说:“不信拔了你狗牙!”
口中骂着,怀里一个热热的拿白狐皮包裹的汤婆子塞给她怀里。
“谢小侯爷赏!”青箬如获至宝,一脸调皮。她正肚子疼,最怕潮冷,这汤婆子可是救急。
“才查过过往的卷宗,传说中的周老虎做水匪闹事可有十多年了。最近才又卷土重来了。”青箬提醒,“宋老汉说那周老虎曾经是盐官儿,十几年的那桩桑子良的案子,倒底同他有什么牵连呀?”
见青箬热衷于打探桑子良的案子。
秦梦麒说:“当年那案子证据确凿。结案很快。桑子良任两淮巡盐运使,贪墨两淮盐商孝敬的银子每年一百万之多。挥霍无度……”
青箬是的指节握得啪啪响,她记起儿时的家,不过是寻常的宅院。并没有秦府那种深宅大院。也不记得儿时有多么富贵荣华。这每年一百万两,银子都去哪里?
“一百万两,这可是一大笔银子。可追回了?”青箬试探问。
秦梦麒说:“荒淫无度,都被桑子良这贪官挥霍一空。还蓄养姬妾外室无数。在两淮无所不用其极的开赌坊和青楼。罪行罄竹难书。听当年督审此案的九王爷说,令人发指。”
青箬的牙关在战栗。她想到了“罗织罪名”这词,她恨得心里都在咬牙。
方济有些不解地打量青箬,诧异她对这案子如何这么关心。
“晋州盐场,那些刀匪被剿灭。可刀匪勾结一道抢盐的漕运上的水匪,以周老虎呼声最大,作恶多端。我倒是好奇,这周老虎是个什么人物。怎么隐匿了十年,忽然重出江湖来抢赈灾的官盐?十年前他不同流合污,十年后他大彻大悟了?晚节不保?”
话音未落,听了小侯爷一身惊噫:“哎哟!”双手捂住了左眼,久久不肯松手,倒吸冷气。
“小侯爷,怎么了?”卍儿和皮虎都惊呆了,方济和青箬都探身去问。
“崩去眼里了。”秦梦麒痛苦的说。
“快让我看看,是火星子吗?快拿冷水来冲洗。”青箬慌得凑过去,一把拉开秦梦麒固执的捂住眼的手,用拇指和食指翻开他眼皮焦急查看。
“掌灯过来!”青箬吩咐着。
卍儿递来一碗冷水,青箬就就着皮虎掌的灯光给他查看。
“不是火星,是煤灰。”秦梦麒扬起脸儿嘟着嘴闭着眼。
青箬这才长舒口气,为他一点点吹着眼睛,用水为他冲洗着,口中却喋喋不休责怪他:“让你坐去背风口,偏偏不听话。幸好是煤灰子,这若是火星儿,可怎么好?连累皮虎和卍儿都要吃苦挨罚。”
青箬一通教训,一旁蹲跪的卍儿和皮虎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滚!你倒会收买人心。”秦梦麒嗔骂着。
青箬立刻收手说:“懒得理你。”
却被秦梦麒一把抓住她手腕,慌得青箬忙去抽手。
“再给我吹吹,舒服。”秦梦麒霸道地坚持。
“表弟!”方济呵斥,就要过来抢青箬被秦梦麒抓握的手臂,却毕竟男女不相授受,他的手就迟疑在空中。
秦梦麒不服道:“他又不是个姑娘家,忸忸怩怩的,哪这许多麻烦!”
青箬可怜兮兮地求助地望着方济,方济冷个脸冷哼,似在责怪她说:“自己招惹他,自己去拾掇。”
秦梦麒忿忿地提醒:“那天在母大虫的床上,可是我奋不顾身替你解围的。衣服都被扯掉了。”
青箬一把捂住了秦梦麒的嘴,一手托了他后脑,咬牙切齿瞪视他的样子,就差在他眼前挥拳头了。
卍儿和皮虎也被看惊,不想这野小子摇身一变得了方国舅恩宠当了钦差替身不说,还把个秦府和锦衣卫无人不头疼的小侯爷收拾得服服帖帖。
方济低头只顾不停地捅着碳火,碳球用火钳子夹起,又放下。翻得碳灰四下飞。
青箬回头呵斥他:“别翻了,爷在把碳火弄灭了,就更挨寒受冻了。”
“嘟嘟嘟~”
梆子声。
丑时。
青箬怏怏欲睡。
渐渐的,她的头不知不觉向方济肩头歪去。
方济看到,却似见怪不怪。
方济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悄悄搭在肩头。
青箬迷蒙了睡眼,虚眼看他“嗯?”了一声,也不多话,闭目继续睡。
一旁的小侯爷秦梦麒却如小豹子一样,眸光精亮,立起双耳,时刻保持警惕。
“你们不倦吗?”青箬懒懒地撑起眼皮扫他一眼嘀咕着,枕着膝盖将头换个方向。
秦梦麒挪个位置,带了阵凉风坐来青箬右手边,为她遮挡了来自右边的风。
万籁俱寂,牢里连囚犯的呻吟哀嚎声也散去,似是都进入了梦乡。
秦梦麒侧个头静静打量熟睡的青箬,渐渐地,他脸上泛出顽皮的笑意。
方济几次递他眼色,示意他不可贴青箬太近。
只是秦梦麒丝毫不知收敛。
“小爷,别让青哥儿这野小子,口水流爷一身。”皮虎不服气地嘟哝。他打小伺候小侯爷,擦身子倒夜香,吃苦受累担惊受怕,都不及这才来不到一个月的野小子的厚遇如此优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