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弱。
青箬和方济一前一后上了乌篷船，载了简博宁回航。
简博宁瞟一眼青箬问：“青妹子可是听出玄机来了？”
“一船人，无一生还。可是那个算命的又说，桑大人也在船上。”青箬寻思着徐徐摇头，经简博宁一提醒，反是疑窦更生。
青箬寻思问：“无人生还，死尸复活？盐就是这么被中途掉包。沉船的是什么，谁都不会知道。”
“大人，咱们去沉船的地方去探探。”青箬提议。
简博宁冷哂：“青妹子，你还当是你在方二郎府中闲庭信步呢？水流湍急的险处，高峡夹岸，凶险非常。无人能过。”
“无人能过？那官府押的盐船为什么要过险滩？”青箬不服。
一句话似点到要害，简博宁说：“船上有十多年经验的老艄公和水手。才能万无一失。即便如此，也无人生还。”
“不是吃酒醉倒了吗？”青箬争辩，反是愈发的要想去险滩探个究竟。
简博宁被她一再软磨硬泡，也是别无他法，不得不叹气告知：“实不相瞒，去年案发勘探，我觉得此案蹊跷，也曾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敢去险滩现场观看查验，却一无所获。还险些丢了性命。”
方济在一旁沉默许久无话。忽然，他开口说：“即刻前往险滩，我倒是要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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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白浪滔天，如喷雪一般，水珠子打在脸上生疼，夹杂了一阵冰雹，青箬缩在船篷不敢外出。
“都卧倒！”周老虎一边撑船一边告声叫嚷吩咐。亏得他水性好，风里来雨里去司空见惯，和女儿一道，将个船在风浪间撑去浪尖又颠簸拍去水面。
如此上下颠沛流离，不过反复几次，青箬已趴去船舷，吐得七荤八素，人都没了魂儿。
她只依稀听到众人的叫嚷声，听到方济果断的劝阻：“无法靠近！赶快掉头回程！”
青箬也不记得如何被带回了馆驿，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马车上她半跪半坐在车板上，头湿漉漉的枕着方济的腿，也顾不得许多，人似没魂儿似的。口中呢喃：“什么鬼地方，再也不要去了！”
方济打量她叹气摇头，仿佛无可救药。
静静的，只能听到车轮辘辘的声音，一方素色帕子递来青箬眼前。
青箬看着那同样湿漉漉的帕子和方济的衣襟，已经被她蹂躏得狼藉一片。她喘着粗气，用嘴叼了帕子，头埋去方济的腿上。
手指穿过她凌乱的乌发，将碎发揽去耳后，为她梳理。
“还难受？五脏庙胃里翻江倒海？”方济问。
“饿了，饿得发昏。”青箬呢喃，被方济一把推开嗔道：“你这是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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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简博宁一见青箬就哈哈大笑，调侃般问她：“青妹子，坐颠簸船上天入水的滋味可是好过？龙王爷可曾对你指点迷津？到底是不是有人危言耸听？”
青箬对他赌气的说：“都说简大人是少有的才子，当年在书院同我们家二爷堪称双璧。想必是这才智出群，一定能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去看个究竟。”
简博宁笑骂一句：“你但是狡猾！果然是方济带出来的人。”
看着青箬执着的样子，简博宁无奈道：“你要执意去，我不拦你。不过，不要连累了我。我一个将死之人，不过得过且过活多一天不蚀本。那个方二郎你是不知道，他有多么难缠。”
青箬横了心说：“这回京一路，别的且不说，在小侯爷和二爷间替你左右斡旋图个痛快，可还不都要靠我？眼下你若拿捏我，回京一路囚笼之苦……”青箬威逼利诱。
眼见简博宁崩溃欲哭无泪，揉捏额头摇头叹气：“孔圣人果然是圣人。”
“什么？”青箬不解。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青箬才要震怒，简博宁忽然巴掌伸出拦住她的脸：“三个条件！”
他毫不客气说。
“什么条件？”青箬问。
“没想好，日后想起来告诉你。”
“都不知道是什么条件，我凭什么…”
“总之不会让你嫁给我。无福消用，也不喜欢野丫头。”
“你！野丫头如何？”
“看人家胡小姐，为什么方济宠爱？刁蛮任性的可爱，辣后带甘。哪里像你！”
“我，我怎么了？我也是……”说到此，青箬黯然。
“好！我答应你！”青箬爽利应到，一把扯过梅花小凳子贴他坐下，谨慎而神秘。
“你日间提起那位桑大人……”
“如何？”
“继续讲呀！”
“都已成鬼，陈年往事，提他晦气。”简博宁摇头。
青箬托腮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算了。”
“这还买一送一吗？”简博宁被她纠缠无奈，只得正了腰板娓娓道来。
青箬听着听着，神色肃穆，手不知不觉去按腰间怀揣的秘密。又笃定心思，一定去探险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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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箬回到驿站就扑去床上，累得饭不吃就睡下。
醒来时，身上有盖了一条薄被，不用问，是方济。青箬今天暖暖的。
“二爷，不用去寻寻小侯爷吗？”青箬忍不住问。
“你若是想他，就追随了他去。”方济不温不火答。青箬吞了话。
衙役匆匆赶来，给青箬和方济施礼。送上案宗。青箬匆匆一翻，脸色大变，将卷宗递给方济。方济皱眉自言自语叹一声：“死了？”
卷宗上说，歌姬婵娟，是饮酒过度，失足落水。
青箬不服地问：“我们下午才在她船上吃酒，问她鬼打船的事儿。转眼她就死了？”
方济狠狠捶打桌子。这是有人灭口。
婵娟死了，死得蹊跷却让人寻不到破绽。
青箬方济互相对视，愁眉不展。青箬不停在屋里踱步揉拳擦掌。看来，此事已刻不容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
方济在一旁踱步来回，信步来到窗边。
青箬不服：“此事一定有鬼。不管是内鬼还是外鬼，小爷我就喜欢捉鬼。先羁押涉案官员提审，一查到底。”
青箬回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方济。
青箬愤然：“二爷，钦差大人，大敌当前，咱们可能先查案，寻小侯爷回来联手吧？”
方济不屑地瞟他一眼，从他身旁翩然出门，披风被风鼓起，掠过青箬的面颊而过。
青箬：“哎，哎你……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等等！”
方济回身，见青箬捧来一碗汤，劝他说：“身子虚，进来奔劳。吃饱才能查案。尝尝，我亲手做的。”
青箬伸出一只手指委屈道：“削瓜皮炖汤，把手割破了。流了好多血。”
看着青箬委屈夸张的样子，方济笑了，笑容里透了宠溺。
青箬眼见方济吃了汤，试探问：“比茵儿的手艺如何？”
“看你比这人，不求上进！”方济敲她额头。
青箬揉了头委屈：“比你官船里的厨子？天哪，那是御厨好不好？可是能拿来比的？”
“呀！”青箬调皮撞到了方济的手，汤溢出，湿了方济袍襟。
青箬忙来擦，方济却吩咐：“快换一件，还要出门。”
带青箬去取了袍子回来，却不见了方济。正在纳闷焦急，却见桌角，方济已倒地不起。
青箬去碰碰他，见他熟睡，厚厚的地毯倒也安稳。于是她作揖祷告：“师父，弟子得罪了。您老先睡会儿，我一定要去看看究竟。”
简博宁闪身过来，看看方济对说：“没事，蒙汗药不过半日的药力，咱们快去快回吧！”
青箬依依不舍起身，说一句：“茵儿哄小侯爷回来已在路上。咱们快走！”
简博宁冷笑：“你还是不信我，怕我伤他？”
“你不会！”青箬断言，“你我互用，彼此目的都未达到。不会自断后路。”
“你到底是桑子良的什么人？”简博宁逼问。
青箬不理会，径直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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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滩，白浪滔天。
周老虎父女驾着一叶扁舟载了简博宁和青箬继续去探险滩。
渐渐的，暮色四合，天边一抹暗青色的云渐渐铺开，透出一股压抑，空气似乎凝固，令人难以呼吸。
不多时，天色放晚，月上西山，挂在岸边险峰。
青箬心潮翻涌，咬紧了唇。她总觉得这险滩有蹊跷，却不知诡异在哪里。但她如今已经是孤注一掷，她一定要查清这沉船的秘密。
小船拴去暗礁上，晴娘换了一身箭衣，挽起了衣袖裤脚，口中叼了一把匕首，同周老虎对视一眼，相继一个猛子扎去了江水里，渐渐被浪涛吞没。
浪头打在礁石岛屿上，白浪扎得面颊生疼。简博宁颇为君子的将肩头披的蓑衣为青箬披上。嘲笑她说：“才出发时嫌弃这蓑衣笨拙寒碜，如今可是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了。渔家儿女都靠它御寒遮挡风浪。”
他越是一副浪荡腔调放任不羁，青箬就越觉得简博宁眼底深邃不可测。似隐藏了天大的谜团，揭不开，看不透。
青箬焦急地望着江面，等了消息。
过了一阵，晴娘的头冒出水面爬上礁石大口喘息：“河床低，没能触底，没发现什么。”
又一阵，周老虎钻上水面，将一条长长的木板塞上暗礁。
“这是什么？”青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