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见方济扭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就觉他酸腐得可笑。
她瞟了方济一眼嘀咕:“大人这京城绮红楼都去了,还在乎什么神仙洞?”
“闭嘴!”方济羞恼,手指她鼻尖欲发作又忍下。
“行了,大人今夜就扮鬼去捉鬼,兴许大功一件,马到成功呢。”青箬哄着他更衣。
方济换上件女子的大红襦裙,翠绿描花对襟。青箬越看他越有趣,忙不迭地为他绾了发髻,对了菱花镜左右照着。
方济慌忙躲避,满脸嫌弃。
“这衣裳,不合体。”方济皱眉。
“不是这样穿,先系抹胸,等等,我给大人垫上些……”青箬平生都没遇到过这么有趣促狭的事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扭过头去!”方济喝斥她。
“哦,”青箬悻悻地扭头。
“大人,那抹胸……”
“闭口!”方济呵斥,愠怒中透出无奈。
“这个玩意儿,怎么穿?”方济嘀咕。
青箬偷眼窥去,隔着道矮围屏,方济勉强更换了衣衫。
青箬一看他装扮成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她想忍,却忍不住,笑得高粱弯腰似的乱颤。
“扭头!非礼勿视!”方济羞恼地要脱去裙衫。
青箬跳步上前慌得阻拦,一把拦腰抱住了方济的腰。
两人如遭雷电暴击般,顿时都愕住了。
青箬松手,掩饰窘态说:“二爷别在意,这副装扮自己都不认识了,神仙洞那些人更没人能认出来呢。”
青箬将方济按坐在梳妆镜前,对了菱花镜,为他梳头盘个髻,插上钗环,簪了鬓花。
方济生得白净,面容优雅,眉眼俊逸。
青箬不容分说就为他剪了齐齐刘海。
“你,你做什么?放肆!”方济羞恼地跃起,被青箬手抓了那绺乌发抖在他眼前散落飘零。
青箬叹气:“木已成舟,大人将就吧。那句话怎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公捐发。爹娘不会怪罪的。”
方济强吞了怒气,青箬却得寸进尺,为他描画眉眼擦胭脂打粉儿,一边为他装扮一边说:“我这才是赶鸭子上架呢。要是茵儿在,就妥了。一准给大人您描画成倾国倾城的美女。茵儿一直夸大人生得好,这底子好,怎么看人都俊俏。”
她低眼,看方济面色愠怒,忙说:“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青箬为方济装扮成美人,自己反装扮成个脂粉墙皮厚的老妖婆,贴个三角眼还在额头贴块儿狗皮膏药。
“我也要这副模样不好吗?”方济不平地问,一定要改装扮。
“我装那去赌场捡漏儿的牙花婆子,你装不来。大人几时见那牙花子有人高马大的?大人装那被卖身偿赌债的姑娘,妥妥的。”青箬拍拍他肩头,同他对镜一笑,那样子果然滑稽无比。
“大人进去,不然就装哑巴,少开口讲话,只听我说,听我问话。”青箬叮嘱着,“赌场护院可都是武林高手,一不留神,就被打断脊梁。”
青箬吓唬他说,又宽慰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青箬扮成牙花婆子,身后紧随扮成大姑娘的方济,来到神仙洞赌坊。
立刻有护院打手围上来,喝斥问:“做什么的?”
青箬有备而来,举起沉甸甸的钱袋子说:“自然是赌钱来的。”
想了想,毫不客气地摸了两块散碎银子赏给护院说:“去打酒喝,一起发财。”
护院见她一副土财主的阔气,也忙将她们向里请。
“客官,可有熟悉的朋友和局?”护院试探。
青箬扫一眼,高高的三层楼的赌坊,地下还下沉式有半层。赌场内亭台楼阁,纸醉金迷之气,丝毫不逊色京城的绮红楼。
不时有美女穿梭赌客间,欢声笑语不断。
青箬指了满眼新奇四下打量的方济对护院说:“这丫头是我前几日在晋州买的,她爹赌输了当裤子,把这丫头卖给了我。这这丫头哭了闹了要找她爹,说是她爹托梦,在贵处神仙洞赌坊手气顺,发了大财,要给她赎身。”
“那,这位姑娘,令尊的名讳是……”看门的护院才问,就见一阵闹哄哄,一群人簇拥了几位衣着华丽的富商往赌坊里来。
护院们忙齐齐地迎了过去。
青箬一见,吓得扭头,一把推了方济就走,瓮声瓮气地说:“大姑娘,咱们一旁去等。”
她眼明手快,看到当中一桌围满人极为热闹的赌桌,就拉着方济钻了进去,寻了空椅坐下。
偷眼向回看时,见为首的恰是昨夜在盐仓见的江南富商祁大户,身旁跟随了几位周身绮罗员外衫的人,大模大样往楼上去。
“今日生意不错嘛。”祁大户挺着圆圆的肚子说,又大声问,“熊老爷可是到了?”
“正楼上等您呢。”
祁大户才要走,就一眼看到楼下青箬坐的最热闹的一桌,饶有兴致地凑过来问:“爷来试一把手气。”
青箬立刻低头,就觉的周围人闪开条路,将她身后暴露出来。
青箬才要起身闪避,却被方济拉住手腕按坐下。
眼见那祁大户贴了她的左手坐下,扔出一锭银子在一个方格里嚷:“卖这个!”
掌局的叫着:“这婆子,傻愣什么?下不下注?”
“下,小爷……爷奶奶怕了你不成?”青箬一把搂住方济僵直的脖子,随手把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往桌上一扔。滚落出几锭银子,引得周围人唏嘘不已。
想不到她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婆子,出手这么阔绰。
祁大户不禁侧眼看她,青箬仔细地扬起头。
祁大户打量方济,沉吟片刻说:“这小娘子,好生眼熟呀……”
“眼熟?但凡有些姿色的姑娘,大爷都眼熟吧?不过好说,我们做人肉买卖的,有钱就卖。若爷赢了我,这丫头,送爷啦。”
青箬一脸狎亵的笑,伸手去捏捏方济的脸颊,慌得方济就要打落她的手,瞪眼的瞬间,青箬狠狠递他个眼色,示意他逢场作戏。
方济胀红了脸垂头,一副羞涩的样子,脖颈竟然都通红了。
掌局的看一眼青箬,青箬忙望着眼前摆好的骰子,犯了嘀咕。
方济皱皱眉,碰碰她,示意她不要犯险。
青箬说了一声:“小!”
骰子开时,掌局人笑眯眯地对青箬说:“恭喜这位……婆,中了。”
青箬一把揽过赢来的银子,看着掌局继续摇骰子,祁大户的目光望着她。她忙心里计算这牌局。
“请诸位爷下注。”掌局说。
青箬又赢了一把。
“这位姊姊,手气不错嘛。”祁大户打量青箬。
青箬一笑说:“见笑见笑,全凭今天财神庙烧了三炷香。”
“选驴头!”
“马面!”
叫嚷声一浪高过一浪,祁大户屡屡败,而青箬屡屡获胜。
脚下,青箬不时踩着方济的靴面,一下一下,示意他押哪个。
方济也用脚回应,同她珠联璧合。
青箬越战越勇,往日虽然混过赌坊,但是一来她没钱做赌本,二来无人联手,所以纵有她心算如神的功夫,能大致算出赌局输赢的比率,应该如何去押宝。可缺个聪明机智如她的人,也能洞穿这迷局。
方济起先坐在赌桌前就是个棒槌,什么都不懂。看了一局,大致就明白规则。
再看了青箬给他眼色,示意他如何押,方济就十分入道。
再向下,方济便同青箬切磋联手了。
见青箬屡屡赢钱,好奇的人们都聚拢过来凑热闹。
祁大户本号称赌神再世,没想出局就被个横杀来的丑婆子憋了回去,心里不服又没办法。
“再堵一局!”祁大户喊着,吩咐人将一张三百两银票拍赌桌上。
青箬眼前一亮,但抬眼已经看到楼上围观人中,熊仁廉裹了皮裘向下看。这下总算知道熊仁廉在哪里了。
青箬踢踢旁边的方济,低声说:“熊出山,抬眼。”
方济点点头,捂住肚子起身。
“又屙屎呀?你是猪呀,吃的多,屙的多,快去快回!”青箬骂着,对方济挤挤眼。
方济捂住肚子起身退下,挤出人群。
就听到后面赌桌上的人高声喧嚣着。
“大大大~”
“小小小~”
二楼,围观的人群渐渐退回各自的赌房。
方济跟到一间屋前,恰见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被从屋里赶出来,哭哭啼啼口中骂着:“有几个钱就了不起吗?”
“不就是多问一句话吗?”
“熊爷说明晚江南来的五艘大船过境,提前宵禁。偏偏你多嘴,要乘渡船去游河,惹得他立刻翻脸。”
方济徐徐尾随了姑娘身后听了几步,见她们回头,就忙装作寻觅地方,四下望望,又向回走,才立在熊仁廉那间房外侧耳听。忽然房门打开,方济躲闪不及。
里面出来个汉子,挑眼看了她一笑:“来的倒是快,就是长得人高马大的,脸盘还算俊。”
说着一把揪扯他进屋,关上屋门。
“换了个姑娘。”那人对里面嚷,又剔着牙缝吩咐方济,“快给爷们温酒。”
这是拿他当了倚门卖笑的姑娘了?方济一阵急恼羞臊。
屋内一张圆桌,围坐的人在吃酒说笑,并未赌钱。
居中一人正是熊仁廉,身旁围桌坐的几个身着绮罗绸缎的富商,各自搂着姑娘,说笑着。
恰是一名生得粗犷高大的汉子裹着皮裘,裂开领口,高声说笑:“怕个球。明晚大船一到,东西运走,一把火,轰的一声,什么鬼怪的,就都炸没了哩。”
“这也是迎接钦差大人来巡视的贺年大礼呀。哈哈哈哈~”熊仁廉狎弄着坐在他腿上的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肆意大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