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博宁不甘示弱，一个反转身子，将方济压去身下，那被子松散开。
简博宁在方济的推搡喝骂下毫不惊慌，冷不防一把揪扯住秦梦麒的锦衾幅摆，手指他身后惊得高呼一声：“刺客！”
秦梦麒猛然回身，衣摆却被简博宁压拽，那锦衾齐了秦梦麒肩头滑落。
秦梦麒恍悟上当再扭回头时，简博宁却毫无畏惧地飞起一脚虚踹向他。
秦梦麒更是羞恼，伸手一把握住简博宁裹着布袜的脚腕，反手一拧，疼得简博宁惊呼：“二郎，救我！”
方济又气又无奈，频频摇头翻身抱头说：“你们慢慢闹，我是倦了。”
“唉，你见死不救！”简博宁急恼地拨拉方济。
恰是青箬拿着一本账簿愣头愣脑地推门闯入，高喊着：“师父您看这……”
“出去！”方济一声呵斥。
秦梦麒笑骂：“你有毛病？他是个小汉子，又不是大丫头。”
只简博宁上下打量进退不得的青箬几眼，松开脚下踩的秦梦麒的锦衾，一手提起为他盖去肩上。
“拿的什么？”秦梦麒好奇地问，这回轮到了青箬一脸尴尬，目光避开他的身子，退后几步摇头说：“没，没什么。”
“没什么不给人看？鬼鬼祟祟的。”秦梦麒调皮地上前一把抢过了青箬手中账簿。
“官盐。这册子你拿来可有什么用？”秦梦麒不解地问。
青箬羞红了面颊，目光恨不得掉去地下，回禀说：“苏栩栩家里搜出的账簿。在扶苏馆苏栩栩卧榻下的夹板里。”
青箬掩饰不住的兴奋，这看似是来邀功呀。
方济披了被子坐起身倦怠地问：“只这个？”
青箬认真地点点头，心想自己千辛万苦弄出来的线索，竟然方济一句褒奖的话都没有，不由得丧气。
倒是秦梦麒左右看看，拍拍青箬的肩头说：“小伙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青箬偷窥一眼方济，方济避开她的目光。
青箬怏怏地告退，关门时才觉得异样，看着小王爷起居如此考究的人，竟然同简博宁一个穷酸混迹一处。
青箬记起简博宁头天到馆驿时，那茶杯都是随身自带。带来一碟糕点，只三块儿，不多不少，够他三人品尝。虽然事后方济悄悄将那块儿点心留给了她品尝。
简博宁还不停责怪嫣儿过日子没个算计，花蒲里的野草，他说是菜，教嫣儿拔出洗净拌菜给方济尝。
如今若说这三人臭味相投，那可还真冤枉小侯爷和方济。
第二日清晨，简博宁草草洗漱就告辞，说是衙门里公务繁忙。
“表哥，你猜我找到什么了？”秦梦麒阔步跳进房里，手里晃着一锭银锭子，得意洋洋。
方济哪里有闲情搭理他，瞟他一眼，又看了他手里的银锭子。
秦梦麒将手腕一翻，银锭子抛向空中翻个个。银锭子底部赫然的三行字“鍨正通宝”。
“是官银？”方济问，“哪里来的？”
秦梦麒将官银锭子塞去他手中说：“董耆卿府上。表哥你不觉得奇怪吗？董耆卿一个解元，他府上有官银？”
“可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这是要掉脑袋的。官银未经镕通，不得流入民间。”方济微蹙眉头。
秦梦麒说：“我们打探了呀。”
青箬说：“董任氏说，是有人给了董耆卿五锭银锭子做定钱，要他去代笔写个檄文诉状。事成之后，还有四百五十两的重酬。董耆卿就是得了这钱，立刻吆五喝六的神气起来。还闹了要休妻。”
“去找简博宁查查，这银子的批号，若是从扬州府出去的，领引人的签章，是谁，谁批准的？”
方同应声，接了锭银子退下。
消息很快就打探回来，简博宁也风风火火的闻讯追了来。
“方兄，这官银……”
简博宁话出口，谨慎看看四下，见无外人才说，“是我扬州府的批号。小弟也去查看的领取的记录，是……是陆总督，亲自签批。共五百两。”
“五百两？”方济沉思片刻。
“哪里找到的官银，是陆大人给你们的？同本案有什么关联吗？”简博宁问。
方济把弄简博宁递回的银锭子犯了寻思。
青箬分析：“给董耆卿这官银的人，一定是琐事董耆卿办事的人，多半是将董耆卿灭口之人。苏栩栩受了陆慎的辖制，不得不替陆慎杀人灭口，董耆卿也是被陆慎利用后，盗得了账簿名册，被陆慎借苏栩栩的手灭口，醉酒被推坠入荷塘。这五锭官银不能直接用，要镕了才能去使用。董任氏妇人不懂厉害，误用了官银，才被董耆卿掌掴叱骂。”
仿佛一切难题迎刃而解。方济握住官银吩咐众人：“走，去会会陆大人。”
简博宁迟疑道：“我，还是回避吧？”
方济看他一眼，默许地点点头。
总督府后堂。
陆慎手握官银，眉头紧皱，细思片刻，豆汗满头。
仿佛他从未遇到过这么难的危机。
这官银的签批确实是经过他手，只不过那是挪用去盘活私盐的钱款，不日就能回账。可这也是杀头的罪过，不得告人的秘密。原本天衣无缝，如今却难免百密一疏。
“陆大人，官银这个批号的批用只有您才有权限。您作何解释呀？”秦梦麒冷冷地问。若说方济或许还顾念几分朝廷旧人的情面，而他秦梦麒没有什么可怕的。
秦梦麒是锦衣卫，口无遮拦的一问，更是让陆慎心寒。
都察院是检查稽查官员官风官纪的，平日最是难缠。这方济是小鬼中的阎王。而秦梦麒则不同。秦梦麒是锦衣卫，锦衣卫是什么人？皇上身边的侍卫红人，锦衣卫腰牌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那是替皇上在访案抓人，官府上下无人敢阻拦。他陆慎在扬州府身为一方总督，堪比诸侯，地方最大。但是对锦衣卫还是顾忌三分，更何况，这秦梦麒是秦相和长公主独子，骄纵跋扈，无人敢惹。如今他正是少年得势，风华正茂，遇到这动了官银的大案，如乳虎闻到肉腥，一心向下扑冲，势不可挡。
陆慎如今才是有口难辩。发现自己掉进了自己设的圈套，一时爬不上来。
陆慎定定神对秦梦麒陪了笑脸说：“小侯爷，下官手下进出的银两无数。还要同简大人对一下账簿，才能记起到底是哪笔银子。”
但此刻，陆慎心惊胆战，这官银，如何被在董耆卿府里查到呢？
简博宁进来时，谨慎地看一眼方济和秦梦麒。秦梦麒咄咄逼人，就坐在桌案上，眼睁睁看着他二人对账。
陆慎被软禁，还是强自镇定地吩咐丫鬟：“去后面把井水里激的冰凉的甜瓜给小侯爷取来清清心里躁气。”
然后自己挽起袖笼，翻看账簿。
简博宁趁秦梦麒不备，指了一笔账，低声对陆慎提醒：“大人，这十万两，分两批，是被挪用借给了盐商去购置粮草往边关运粮换盐引。去年灾年，许多盐商灶户都改行弃市。大人为了振兴扬州盐业，才下令可借贷钱款给盐商，大人您忘记啦？”
陆慎点点头，目光中满意和感激。
简博宁又指了一处指头点点，目光肯定的望一眼陆慎，陆慎崩溃地望着简博宁，泄气皮囊一般坐在椅子上。
方济和秦梦麒查这笔官银，若断了同盐商的联系，又没了账簿和支取信据。那些房贷出去的印子钱，就成了无头官司。怕是那些盐商摄于他的威严或许还不敢不认账。但是，如果他被牵扯了革职或地位稍有动摇，这大笔的官银就说不清道不明，成了贪墨的证据。这是搭进身家性命的大事。
这陆慎老奸巨猾，一定会负隅顽抗。
陆慎也是皇亲国戚，如今可成了烫手的山芋。
方济吞一口气。见简博宁立在人后，目光打量他，轻轻摇头，似有隐衷。
“你才在堂上是有话要讲？”方济问他。
简博宁说：“陆大人根基深，你们年轻，别惹一身骚。”
秦梦麒无声地将绣春刀在靴底磨来磨去，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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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牢。
苏栩栩坐在干草堆上，目光呆滞。
她赤着足，呆呆地望着方济，又窥一眼简博宁，黯然侧头。
“奴家没有什么好所的。生为浮萍逐逝水，哪里敢得罪大人物？”
方济见她委屈颤抖了唇，分明话里有话，就鼓励她说：“你若是冤枉，本官给你做主。还可以将功折罪。”
苏栩栩惨笑：“这话，有人也对我这么讲。可到头来，出了事，还是拿我顶锅。”
“逼你顶锅的人，是谁？”方济问。
苏栩栩沉默不语。
“苏姑娘。你是个兰心蕙质的聪明人，本不该身陷囹圄坐在这龌龊地成为阶下囚。你同意吗？”方济惋惜道，“你沉默，可是拿你顶锅的人会灭口，会让你生不如死。扬州府女牢的酷刑，本官也是初次开眼。”
苏栩栩的唇在颤抖，她听到了方济的威胁，她也深信不疑。但她的目光在迟疑，有着等待和惧怕，还有什么牵扯。
终于，她嗫嚅着挤出几个字：“陆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