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是官府有误判呢?女犯岂不是白遭一番羞辱?”青箬不服道,已经面红耳赤的她听到堂下很多无聊低俗的戏弄词语传来。
简博宁淡然一笑:“咱们干这行当多年,谁有罪谁没罪,眼底多少有几分准头。只不过有着惜才之心不忍点破。这苏栩栩……”简博宁叹气摇头,似是他也认定苏栩栩是凶手,况且,没有确凿的把握证据,他不敢如此断言。
苏栩栩被拖拽上了大堂,她已经是悲愤交加。一双凤目噙了泪光。
简博宁一拍惊堂木,驾轻就熟地问:“下跪何人,报上姓名。”
“民女,苏栩栩。”苏栩栩应着。
简博宁同她简单核对身份,开门见山地说:“苏栩栩,你若如实招供,免去些皮肉之苦。如果刁钻不肯如实招供,这酷刑绝对不轻饶。”
苏栩栩跪在堂上,徐徐摘下了面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尤其是一双乌亮如孩儿童的大眼,透出几分无辜和楚楚动人。
苏栩栩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孤傲地说:“大人堂上高挂明镜高悬,若果然是明镜,不会冤枉好人,草菅人命。”
反是将了简博宁一车。
对峙片刻,简博宁一抬手,癞头强的尸体被抬上公堂。四下顿时哗然。
苏栩栩也是吓得花容失色,掩住口一阵作呕。
简博宁嘿嘿两声,继续问苏栩栩:“你就是杀死癞头强的凶手!”
苏栩栩拼命摇头,脸色惨白:“大人,是何人胡说,栩栩同他当面对质。”
简博宁伸手去公案下掏出一物扔去苏栩栩眼前,竟然是一只绣花鞋。上面绣着一枝娇艳的桃花。
“这鞋子,你可认识?”
苏栩栩看看,怔了片刻说:“这鞋子是我亲手所绣。但是……”
“你就回答。是,不是?”
“大人,你要说明什么?鞋子是民女所有,可是,这鞋子被偷了,偷走了一只。民女也觉得奇怪,一直苦苦寻找。”
“偷了?”
“是呀,偷了,还偷走的是一只。”
“大胆刁妇!”简博宁大怒,苏栩栩一副温婉委屈娇小无倚的样子,含泪胆怯地瑟瑟叫一声:“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青箬在方济身后悄悄同小侯爷秦梦麒嘀咕:“这苏栩栩生得真是动人的美艳,怎么看,也和杀人二字联系不到一处去。”
“人不可貌相。”秦梦麒说,他目光打量简博宁,深信他有后招。
果然,简博宁手中一物扔去苏栩栩跟前问:“这是什么?”
苏栩栩一惊,一件黑色斗篷,她颤抖了手想去触碰,但还是如被火灼一样猛然撤手,惊惶地望向堂上高坐的简博宁。
简博宁冷哼几声,一拍惊堂木喝一声:“传证人!”
不多时,丫鬟馨儿被带上来,馨儿目光忽烁,不敢直视苏栩栩,才进公堂,离得苏栩栩老远就噗通跪下。
“大人,民女招认,民女什么都招认!”馨儿嘤嘤的哭起来,“不要,不要打馨儿,馨儿害怕,馨儿什么都没做呀。”
“馨儿,你怎么?”苏栩栩瘫坐地上,目光呆滞。
馨儿嘤嘤抽噎着说:“我什么都不知晓,是我们家姑娘入夜让我去约了癞头强在花园后河道小船上私会,还吩咐我去沽了一壶烈酒,买了大明寺平山堂的米糕点心。还有……”她偷眼窥了苏栩栩。
简博宁也不说话,手中醒木狠狠地“啪”的一声拍在公案上,吓得众人心头都是一颤。
馨儿脱口而出:“还有向春堂的快活散一包。是我扶了姑娘上了癞头强的船。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家姑娘什么时候回到扶苏馆。”
“子时离去,寅时三刻归来扶苏馆。”
“可有异常?”
馨儿抽噎摇头,想想说:“姑娘回来就吩咐我把几件衣物烧掉,说是沾了瘦西湖便溺的湖水,不洁,晦气。还吩咐我烧了一大桶水,洒了花瓣羊奶,自己把自己关浴房里沐浴泡澡。”
简博宁一拍惊堂木,威慑四方。他顿顿音徐徐说:“犯妇苏氏,本官提醒你。你勾结扬州本地无赖赖头强,诱骗董耆卿去瘦西湖畔放鹤亭,趁其酒醉,将其推入河心溺死。又伪造现场,形成董耆卿独自一人借酒浇愁,误入荷塘溺亡的假象。谁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打扫尽了你同董耆卿月夜小酌的酒和酒具,可桌上落下了你爱吃的糯米糕的糖粉。你拿走了一只酒杯,可惜石桌上的印记是两支酒盏的痕迹。你在河堤边伪造了男人滑落河泥落水的脚印,可那鞋印分明不是董耆卿的。而那靴子下的泥泞是癞头强的。癞头强五短身材鞋码一叉。还有,关键的……伸出你的右手来!”
苏栩栩一惊,手不自觉的向袖笼里收收,又胆怯的伸出手来。
“举高,让堂上诸位大人都看清楚!”简博宁吩咐。
堂下已是一旁嘈杂混乱的惊呼感叹声。
“扬州第一美人杀人呀?”
“不会吧?苏栩栩杀人,凭什么?”
苏栩栩咬了樱唇,徐徐伸高手,手臂举高。露出一截如雪般的皓腕,堂下围观者更是一阵骚动,惊呼声吹出哨声来。
“弹琴,需要养蓄指甲。你的指甲去了哪里?”简博宁问。
苏栩栩小声应着:“指甲过长分叉,要间断重新养护。”
“是你作案时用力过猛,折了一截指甲掉落在案发现场!”简博宁一声释疑,堂下看着托盘送去方济和秦梦麒等人眼前的那白玉瓷碟里放的一截艳红蔻丹满涂的断甲,都噫叹纷纷。
简博宁稳操胜券的一笑,收了袖笼打量苏栩栩说:“犯妇苏氏,你一定没有想到,官府如此之快就找到了你。想你如今也是惊魂失魄了。不如,你去堂下缓缓神,好好想想再招供。本官,也和几位大人慢慢讨论案情。”
简博宁手中的绿头签才拿起来,苏栩栩惊呼失声的制止,声音撕裂如遇鬼怪。
“大人,民女愿招,民女不用想,民女什么都招了!”苏栩栩花容失色,此刻的面颊惨白泛青,丝毫没了才上大堂时的倨傲和娇媚。
简博宁手里耍弄绿头签,在指间翻弄了掷回签桶,长长的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仿佛悬着的一桩案子尘埃落定。
苏栩栩泪水潸然落下,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就是青箬一个女子,看了她都生出几分怜悯来。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招供了呢?
青箬低声问秦梦麒:“她好像特别害怕去堂下?”
秦梦麒望一眼堂下,悄声对青箬说:“我不过也是听手下打探的消息。这是本地民风。你看堂下那些坏小子,很多和癞头强一样是本地出名的无赖地痞,平日喜欢来官府看审案,尤其审问妇人时。若是遇到妇人上堂有被打杀威棒的,那就乐得流出鼻血来的兴奋。若这妇人被拖去堂下示众,被剥掉鞋子甚至衣衫被他们轻薄,都是官府默许的惩罚。苏栩栩若是跪去堂下,这云端的天鹅肉一朝掉到眼前,还不被这些坏小子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秦梦麒似一直拿青箬当了好兄弟,吐露奇闻般也是话音里满是新奇。倒是青箬听得面红耳赤,心想这扬州府竟然有这种无聊低俗的酷刑,欺凌女犯。难怪苏栩栩吓得魂飞天外了。
苏栩栩抽噎片刻,生怕耽搁时间惹怒简博宁,难逃厄运,就哽咽了说:“民女是被癞头强胁迫,不得已陪他吃酒游湖。本想灌醉他借机戏弄他,讨回民女被他强抢去的东西。可没曾想,船行到放鹤亭,癞头强带奴家上岸,就不容分说要对民女用强。幸好董先生赶到,替民女解围。董先生说,他得了一大笔讼状的银子,要为我寻妈妈赎身。还答应给癞头强一笔钱,让他将偷走我的贴身物件还回来。癞头强见钱眼开,就笑了答应。董先生还让癞头强随他回家去取讼状,明日一早呈送官府,事成之后,给他五十两赏银。癞头强一口答应,就同董先生上船而去,叮嘱我务必在放鹤亭等待。奴家等了许久,董先生回来,有些神色慌张,手里拿了酒壶喝得大醉,搂着奴家就要亲热,说已经写下休书,要娶我做正妻,次日就是黄道吉日,下聘。”苏栩栩咽了泪侧头,“奴家一时糊涂,同那董……董先生有染,又听到灌木丛花树后有动静,怕是癞头强寻来,就羞愧难当让董先生撑船送我回了扶苏馆,我二人在河道渡口分手。”
“什么时辰?”
“寅时二刻。”苏栩栩回忆说,又连忙磕头哭告,“大人,奴家真的没有杀人呀。奴家清晨得知董先生的噩耗,惊得魂飞天外,只能暗叹命苦。寻思他是吃酒乐极生悲,失足溺水。他不谙水性,我是知道的。又怕沾上官非,无法解释,更会被妈妈打死,就,就隐匿不报,只字不提。哪里曾想癞头强也死了呀。奴家对天发誓,字字属实。”
堂下传来哭骂声,一个瘦尖脸儿吊狐眼的小脚妇人冲来堂上,口中大骂着:“你个不知廉耻的骚蹄子,背着老娘养汉子了!你当你野鸡当凤凰攀上高枝儿了?这回烧成秃尾巴鹌鹑没人要的赔钱货。你一声烂肉不值钱了,老娘养你二十二年,白花花的银子就打水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