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寻思着，不能暴露这些盐，还指望日后能从里面悄悄地取盐。于是就想到了把大仙儿媳妇的尸体绑石头扔河里去。没成想，郝骡儿来了。可是要把俺们吓死……”
郝骡儿跌跌撞撞进来，吃了些酒，醉醺醺。
闵四儿和媳妇正在慌张，眼见郝骡儿喊着：“宝贝儿蛋蛋，亲亲，俺来了涅。快出来，快……知道你在哩。灯才吹灭。”
闵四儿媳妇急中生智，脱去袄，扑去郝骡儿身上，同郝骡儿滚去炕上。
郝骡儿哼哼地叫着：“你个骚女子，就知道你等不及哩。”
闵四儿媳妇一个翻滚，郝骡儿将她压在身下，借着月光，忽然觉得不对。望着闵四儿媳妇，他一怔。
才要松手，闵四儿媳妇一把抱住他的头娇滴滴央告：“奴的亲大大咧，免了奴奴的盐课吧。可怜可怜奴奴。”
郝骡儿捏捏她面颊狞笑，才扑上去，脑后就被闵四儿门栓一记重击，倒在炕上。
被压在郝骡儿身下的闵四儿媳妇吓得魂飞魄散。
“他大，怎么办？”闵四儿媳妇慌得推开尸体爬起来，慌乱穿了袄，手在哆嗦，也洗不上袄的盘扣，凌乱间，红豆耳坠儿扯落，也没发现。
“怎么想到把尸体挪离破窑洞呢？”方济问。
闵四儿媳妇说：“两具尸体，若扔去河里，被人捞起看到伤一定被查。若说是阴鬼吃了，熊仁廉冒充阴鬼劫盐心虚，不敢深查的哩。”
手推车是地库里的，鬼衣裳也是地库里的。
“我们装扮成鬼，把尸体运到河道边，装作是被厉鬼撕咬吃食。想更真切些，就装鬼去寡妇门口闹鬼……我和男人一合计，反正也没了活路，就想一个也是杀，不如把这些平日糟蹋得俺们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都统统解决了，同归于尽。”
闵四儿媳妇咬牙唇，眸光里生出凌厉。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发，也免去这许多麻烦？”
闵四儿媳妇摇头惨笑：“即使俺们告发，官府查到阴鬼劫盐是人干的，最多死个曹阿狗和郝骡儿当替死鬼。熊仁廉他有靠山，可以继续作践俺们。”
“你，一派胡言！”熊仁廉挣扎暴躁不安。
熊仁廉对外面大喊：“来人呀！把这些冒充锦衣卫的歹徒拿下！盐场所辖，本官做主！天塌地陷，总督大人会给咱们撑着！”
呼啦啦一群衙役和盐吏抄着兵刃家伙围上，方同横剑将方济、青箬保护在身后。
“果然是狗急跳墙！”青箬一声喝，一把抓过方同抱的包裹，请出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在此，如朕亲临！”青箬一声高呼，如霹雳惊雷，在场众人惊骇。
“钦差大人在此，还不下跪？”方同附和一声，上前擒拿了熊仁廉，拉肩揽背五花大绑，按跪去一旁。
钟知县也吓得声音发颤，哆哆嗦嗦说：“下官祖坟冒青烟，这辈子得见这么大的官儿哩。”
众人见状，纷纷下跪。
青箬继续审案。
闵四儿媳妇说：“俺兄弟大屁说，要弄死这些龟孙子，然后先把盐转移走，让这些孙子伏法，我们把盐还给百姓，就远走高飞去活命。”
“大屁他沿途给你们当车把式，就发现了你们来历不一般哩，是京城大官儿。这些年，大屁一走没有音信，他大哥十多年没见他，俺从没见过这小叔叔的面。那夜，俺去盐仓交盐课，大屁不放心，就带了你们去仓里寻我，还没等他动手，不想大人您……竟然替民妇出头。民妇感激不尽哩……”
闵四儿媳妇说到这里落泪。
“为了交够盐课，俺去山坡破窑杀了人，大屁才吐露身份同俺们相认，要接俺们远走高飞逃难去。可俺那妹子和兄弟，俺割舍不下。本想第二日去接了他们一道走。可谁想，熊仁廉他在破窑拾到了俺掉的耳坠儿，就折磨俺，弄死俺妹子，威胁俺不许乱讲话，他，他毁了俺兄弟……曹阿狗这个天煞的，他勾结莫少荣那王八蛋，害了我妹妹清白。”
“曹阿狗？”
“是曹阿狗，那个冒充‘莫少荣’在车里糟蹋了俺妹子的男人，肚脐下有块黑胎记，曹阿狗，是他！”
闵四儿媳妇颤抖了声音，呜呜呜地哭出声来，“俺妹子，十五，就要嫁作秀才娘子的。”
“熊仁廉，他逼我毒死我男人，再将我收监斩监候，然后再设法给我通融活命。我在牢里，就可以任由他摆布。”
“你为什么要装死？”青箬问。
“是真死，是你们不让俺死。”闵四儿媳妇咬牙，落下两行泪，“你们已经猜疑到是俺杀的郝骡儿，只要俺也死了，熊仁廉就跑不掉。”
闵四儿媳妇射向熊仁廉的目光都似在喷火。
听罢闵四儿媳妇啼血般的陈述，盐官同私盐贩子勾结作恶，罪行令人发指。
青箬眼眶湿润。
闵四儿跪地捶地泣不成声。
四下的人听了黯然落泪。
县官冷冷地说：将人犯收监！
“且慢！”方济止住钟知县，问堂下的闵四儿媳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你说，你兄弟和妹子看到了腊月初八夜阴鬼劫盐，可知那劫走的官盐，藏匿在什么地方？将功折罪，本官保你夫妻不死。”方济鼓励的眼神。
闵四儿媳妇迟疑片刻，应了说：“官爷可说话作数？那盐，就藏在破窑的炕下地道里，高高的摞起一堵墙高哩。”
她巴巴地望着方济，方济叹气说：“你并未说实话。本官已派人去勘察，那破窑土炕下的盐，还不及丢失官盐的半成。你们去牢里想想清楚。”顿一顿，他又提醒，“如果有人在你之前自首或举报，那你夫妻，就没了这免死的机会。”
“熊大人，你是现在招供，还是等上了大刑再招？”方济问。
熊仁廉冷笑，依旧倨傲地说：“总督大人自会为本官洗清清白！”
青箬才要说话，被方济抬手制止。
衙役将闵四儿夫妻押走。
尤二顺被带上来，一副油滑无赖的模样。他上来叩头认罪，只承认回乡过年探兄，不想嫂子被欺辱，一时义愤帮兄长杀了莫少荣和曹阿狗。一心要接兄嫂离开盐场。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的腿可好了？”方济含了戏谑的笑问他，“夜里那枚石子，原没想废你一条腿！”
尤二顺一个战栗，目光漂移不定。
“说吧，你此行来王家堡，为了什么而来？你是从神仙洞一路追杀本官到了树林。”
“俺，俺不过是，怕你抓了俺兄嫂当杀人犯砍头，才想捆了你们在山里藏几日，待我平安接了嫂嫂越狱逃走。”
“只这些？”方济问。尤二顺嬉皮笑脸：“官爷觉得，俺还要招供些啥哩？”
如此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方济吩咐青箬退堂，先将人犯收监。
县官如释重负说：“此案已结，下官即刻结案将文书上报朝廷。”
青箬急恼地要拦住，方济向她递眼色。
几个人出了县衙，青箬追上方济不平地说：“这不公平！闵四儿一家是被逼的。”
“官逼民反也是造反！”方济说。
青箬正要同方济争执，抬眼却看到一队人马快步走来。
为首的正是小侯爷身边的卍儿。
卍儿一件方济倒还客气，上前打个躬说：“国舅爷，咱们小侯爷和布政使司左参议郑大人的船已到王家堡渡口，请国舅爷移步去小聚。”
方济皱眉：“他怎么来了？”
“小侯爷，奉旨办差。”卍儿满眼狡黠。
“你家主子，好大的官威。我没功夫，若他有事，来这里见我！”方济毫不客气。
话音未落，一名衙役一溜小跑追来，见了青箬卑躬屈膝地逢上一个锦盒说：“钦差大老爷，咱们家县太爷家乡的特产，驱寒暖手的手炉，请钦差大老爷笑纳。”
卍儿一怔，旋即换做一脸调皮的笑。
方济沉了脸，看着卍儿那拿捏住他把柄的神色，毕竟有些心虚。
卍儿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凑去他跟前说：“二爷，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回去要挨窝心脚的。咱家那小主子，您是知道他的。”
卍儿的嘴似抹蜜似的，把方济也气笑了，对他说：“爷眼下有公务忙不开胶，明日去会他。代我向郑大人问好。”方济说罢拂袖就走，青箬打发了衙役，紧追方济。
“二爷，哎，二爷。”卍儿快步追上几步，见方济已走远。
“秦梦麒来了，难道也是为了这私盐案？”青箬试探问，“大人您这人缘混得太惨了，自己的二亩三分地，怎么总被兄弟插手，还管不得呀？”
方济不理睬她，青箬就紧随了喋喋不休地抱怨，“咱们跑江湖当‘飞毛腿’递快信的，也是圈地划片儿，若谁赶插一脚过来，剁了他的狗腿！”
青箬揉揉鼻子，话音里透出果断狠厉。
方济被她逗笑，又强忍了笑容说：“才审案，你不觉闵四儿夫妇有所隐瞒吗？”
青箬想想挠头：“不是吧？该招的，她们招得挺痛快的呀。”
“藏匿大批私盐的所在，一定要尽快查出，只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