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追去后堂,见方同提刀,正同小侯爷秦梦麒对峙。
秦梦麒满眼迷惑地扫视众人问:“做什么?”仿佛一切都同他无关一般。
一群衙役蜂拥而上,虽然大家都自知同锦衣卫斗,不过是螳臂当车,却还是将秦梦麒团团围在当中。
“你们,做什么?疯了吗?”秦梦麒手中提着绣春刀,诧异地指了众人问,“刺客在哪里?”
秦梦麒询问的目光终于望向了方济。
方济目视秦梦麒满眼愤恨,手中折扇抖开,半掩面,侧头对青箬招手,示意她靠近。青箬就见折扇上端一双狡黠的眼。这南下的一路,方二爷的目光都变得没有昔日在京城初见时的笃定深沉。仿佛不知不觉中,不时泛出几丝调皮狡黠之气,有时那鬼把戏变幻令青箬应对都措手不及。
青箬听罢方济的交代,对他拱拱手退去一旁。方济这才猛然转身,只用食指中指嫌弃地提了飞镖缀的七彩百花穗儿上前,步步迫近秦梦麒。
锋镝滴血点落地砖上,格外触目惊心。
方济高提起飞镖在秦梦麒眼前晃晃问:“小侯爷什么时候也学得‘撂爪就忘’了?”
“我的镖?怎么在你手里?”秦梦麒伸手去腰间摸寻,寻思片刻问:“你,你哪里得来的?”
方济的脸色愈发的阴沉。青箬更是诧异,好端端的,秦梦麒如何出现在后堂,而恰是刺客出没的地方。
秦梦麒抿咬了唇,不服气忿忿骂:“弄脏了我的镖,你给我洗!”
他对方济说,目光一转看向青箬,霸道地吩咐。
“小侯爷可是看到了刺客?”青箬帮提醒,极力帮秦梦麒解释。
秦梦麒诧异地摇头,看了众人问:“我闻讯赶来,没见有人。”
“大人,搜过,这后堂却是没有旁人。”方同低声回禀。
“不会是小侯爷的!”青箬坚持着劝解方济,方济却只剩冷哼。
分明刺客逃去后堂,而偌大个后堂被包围个水泄不通,却只有秦梦麒一人出现。如果刺杀陆慎的人不是他,还是何人?
“不要你听,你偏要审。听不过耳,你也不能违背朝廷法度,私自杀朝廷重犯!”方济上前呵斥秦梦麒。
秦梦麒四顾左右,仿佛双双眼都认定他就是那杀人灭口的凶手。秦梦麒忽然知道事态严重,不服的争辩:“你这才是疯言疯语!你可是看到我杀他?我倒是真想杀他,只是没来得及下手。”
方济吩咐青箬:“来人!绑了!”
青箬呲牙咧嘴。让她去绑锦衣卫武功盖世的小侯爷?方济这莫不是太高看她了?
“凭你都察院三脚猫的功夫,就敢来锦衣卫头上动土?黄汤灌多了!”秦梦麒一脸霸道,口出狂言。
方济刺客气得脸色铁青,牙关发颤。
青箬对方同努努嘴说:“上呀,等你替主子代劳呢!”
方同狠狠瞪了青箬一眼。
青箬拍拍脑袋,竖根手指在头顶说:“想想,想想,不对,不对!”
她抬眼询问地望方济问:“师父,你可是想妥了?才陆大人是说,方府,方府和太后……还有皇后娘娘,都是方家的人。小侯爷同你一向不睦,他凭什么杀陆大人灭口替你出气呀?”
“这正是他的狡诈!”方济打量秦梦麒笃信道,“你仔细想想,陆慎狗嘴里吐出什么隐情,才丢了命?”
青箬恍然大悟,张口难合。陆慎的话题明明才说到长公主殿下年轻荒唐的秘密,也不知要抖露什么难以见天日的“趣事”。偏巧让秦梦麒赶来犯了小性子,一镖把着满嘴胡言乱语的陆慎就地毙命,这确实是秦梦麒的作风。
更何况,锦衣卫行事只需对皇上上报,不需要支会官员。就算秦梦麒杀了陆慎总督,虽然有些草菅人命,却并无不妥。唯一的难处是,陆慎是皇亲国戚,又是皇上宠妃的父亲。那飞镖是锦衣卫防身暗器,而且那百花七彩穗儿是秦梦麒的镖所特有。若非是小侯爷年少气盛受不得半分委屈,哪里会出手迅猛狠辣,索性将陆慎封口。
“戳着痴呆什么?还不动手!”方济狠狠瞪了青箬一眼训斥,“朝廷法度面前没有高低贵贱!陆慎是朝廷命官,如此轻率诛杀人证,不是灭口,不知还有何居心!”
“我?灭口,陆慎?”秦梦麒只剩了冷哼,藐视地翻了两眼方济问,“方狸奴!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过去只觉得你坏,现在觉得你还蠢!”
青箬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看这兄弟二人拌嘴红眼,仿佛看神仙掐架。
在方济瞪视的目光里,她慌忙敛住笑意。
“被驴踢了”这话,是她一时义愤嘲弄皮虎的,被秦梦麒听了去,一直觉得有趣,如今可是活学活用了。
但听了秦梦麒脱口而出“方狸奴”,青箬更笑这个称谓有趣。
但方济闻听愤然作色,大喝一声:“将他拿下!”
秦梦麒一脸气愤,拂袖就走。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方济突然一把揪了秦梦麒的肩头,挥手一记耳光打去。
秦梦麒始料不及扭头,那巴掌迅猛,却也还贴了他耳边划过。
秦梦麒错愕,望着方济发狠咬牙跺脚:“就算小爷杀了这狗官王八又如何?你方济不也早就看他陆慎不顺眼吗?宫里,他那女儿狡诈奸猾,害得你姐姐滑胎。你装作一副宽宏大度,伪君子!陆慎当杀,我锦衣卫杀人只需向皇上禀告。你,不配!”
秦梦麒气恼地扭头就走,青箬眼疾手快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狠狠甩开,大步而去。
方济一声令下,衙役们不敢不从,呼啦啦围上。
还不等秦梦麒下手,就见四面八方的窗子突然破开,锦衣卫缇骑二十余名手提绣春刀,箭衣芒鞋冲了进来,钢刀直指衙役们。
众人深知锦衣卫行事手法狠毒,六亲不认。若此刻内讧动武,方济的本地官府衙役肯定不敌锦衣卫。
“二爷,误会,真可能是误会,别伤到侯爷。回去没法交代呀。”青箬忙上前劝解为方济下台开脱。
青箬拉住方济的手臂轻轻摇摆央告,像孩子在求告家长。
秦梦麒恨得跺脚骂青箬:“你不必求他!我自当他有了点儿人心,拿他当自己人看。看来,是我错了眼!方济,自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秦梦麒忿忿地一抖袍袖转身,还不忘又转身回来望一眼青箬问:“你跟我走还是留下?”
青箬尴尬地张张口,身不由己地向方济身边靠靠,支吾着:“小侯爷,我是都察院的人。”
“好!”秦梦麒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一挥手,带了锦衣卫缇骑们呼啦啦地撤去,一阵风似的不见了踪影。
方济还不甘心,青箬拦住他说:“二爷,人都走了,再说,你也拼不过人家呀。谁让人家是锦衣卫呢。”
那酸酸的话语仿佛又刺激到方济,冷眼问她:“他武功高强,你怎么不随了他去?”
青箬见方济此刻也如个孩子,就堆了笑脸,一路追了他回后堂试着宽慰解释:“小侯爷,就是这么副臭性子。听得出小侯爷是气话,这杀人者,未准是他。”
方同回来禀告:“回禀大人,方同查过,这后堂除去小侯爷更无旁人。”
方济提着手中镖打量叹气,渐渐的,唇角勾出一抹稳操胜券的得意。
青箬问:“师父,您老这心思弟子才疏学浅再也猜不透,才那是演的哪一出?我演得可还好?”
她凑近前,见方济无心理会她,若有所思,又问:“如果不是小侯爷,这四下无人,根本不会有人如此快的在眼皮下逃走;若此人就是小侯爷,可他为什么此刻下手?那定是陆慎要道出的秘密令他忌惮难堪,所以起了杀心?”
几句推断的话反逗笑了方济,摇头叹气说:“朽木也终可以雕琢了。”
“那是!”青箬自鸣得意,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脸色顿时放冷。
陆慎临时咬牙切齿吐出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判定。但陆慎那时已是在拼鱼死网破。如陆慎所言,难道父亲之死是方太后一手操纵?难道这桑府的冤案后还另有隐情?青箬的心头如压了巨石,沉闷难以喘息。她忽然记起了那夜抚养她长大的麻叔一家带她挖出地下的坛子,里面那节父亲的断指。其中定有名堂。只是如今陆慎已死,不然或许能打探出个究竟。
还有那埋在湖心亭下的机关,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青箬满心好奇。
“师父,才那个陆慎临死前,提到一位桑大人,哦,是不是就是我们查案里听人提起的十几年前那桩震惊朝野的贪墨官盐案的桑大人?陆慎为什么说他是替死鬼呀?”
方济闻听猛然回头,望向青箬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我,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或许,审案,用得到。”青箬忙避开方济的目光,搜肠刮肚寻了话敷衍。
“不好!”方济忽然大叫一声,拔腿就走,头也不回吩咐青箬,“快!简博宁!去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