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呀，若他有心，怎么也打探到了。他不肯请你呢，多半有不可告人的隐衷，对不对，方大人？”嫣儿对方济挤挤眼。
方济毫不给面子的根本不看她。
嫣儿倒也知趣，起身甩甩袖笼说：“我听说呀，文昌阁那一代晚上可热闹了，各式小吃，还能听曲儿、看花灯。走！我自己去玩儿。”
青箬忙制止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大晚上不要出去。”
“你们都去赴宴，剩我一个人好无聊的。”嫣儿叹气，一副哀婉可怜的小模样。
方济想想，又看一眼秦梦麒吩咐：“你留下！”
“凭什么？”秦梦麒不服，“怎么，不怕我告你们结党营私？”秦梦麒问。
“我是怕你若是去了，才会朝野大乱。会不会打草惊蛇？”方济冷哂。
“也是呀，锦衣卫同都察院同时来扬州，傻子都能想到是为什么。”秦梦麒寻思，忽问方济，“表哥你说，今天简博宁的卓尔不群，是独树一帜，还是另有所求？”
“求什么？”方济问。
秦梦麒摇摇头寻思：“总觉得哪里不对。”
“三年杳无音信的，上次还是因为朝廷考核举荐官员，他找过我，想托恩师通融一二。你是知道令尊大人的。”方济说了一半。
秦梦麒摇头说：“那次他就很怪，简博宁那穷酸劲儿，朝里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后来家父没有搭理他，他也是靠自己殿试应答的本事强出头上去擢升了一级。家父对他的褒贬是，此人实才子，但不堪大用。”
秦梦麒想想摇头：“简博宁仿佛有话对我们说，欲言又止。”
“那是忌惮小侯爷你在场吧？你这个人呢，嘴刁人蛮，谁都不愿意搭理你。也就我们兄妹还捧你臭脚一路将就了。你说简博宁今天见你吧，就是熟不熟三分面。”青箬挖苦着，不等他回就直言不讳，“不然你还是留下来陪嫣儿去外面逛逛耍耍吧。”
“别，我还真不想他留下陪我，我嫌他一天到晚的吊着一张脸装酷，谁欠他八百吊似的。”嫣儿忙敷衍阻拦，秦梦麒反是一拍腿说，“我还就留下了！不过，我可不是陪你去吃吃喝喝，我是要明察暗访，看看这陆慎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陆慎，是宫里宁妃娘娘的生父。宁妃娘娘为皇上养了两位小皇子，母凭子贵。可这位宁妃娘娘韬光养晦，从不张扬。连皇后娘娘都夸她端庄淑惠，后宫妃嫔的典范。”青箬把搜集来的风评一一对方济说。
方济自然对这个更是了若指掌。
“说起这个，我倒是记起来，这几年皇上恩准妃嫔可以三年一次省亲，或者一年一次家人入宫探望。独独这位宁妃娘娘，从来不许亲人来大内，更不回扬州省亲，说是怕给百姓增加赋税。”
“倒是位明白主儿。难怪我皇上哥哥喜欢她。”秦梦麒说。
“这么算起来，你还要管这位陆总督尊一声伯父啦？”嫣儿取笑他。
“那更不去了！”秦梦麒毅然决定。
青箬在一旁听了，不由看一眼方济。这皇亲国戚都凑聚在了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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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济带了青箬去赴宴。
几人被扬州当地官吏前呼后拥迎到一条雕梁画栋的画舫，船上的官员士绅纷纷相迎。
方济年轻，立在一群老朽间似很是违和。他不卑不亢的寒暄入席。陆慎将方济让到首座，同方济互相谦恭推让片刻。
方济说：“我远来，但今天这酒席，我请。听我说，这是规矩。我请了，没有堵嘴的东西，好办事。你们吃了我的酒，好歹就担待一二。大家同朝为官，脱了朝服，不过都还有亲友故旧一层交情。”他说着看一眼简博宁，然后举起酒杯。
“就如此说定了。渊行兄代我处理今天的酒宴。咱们一宗是一宗，待我离开扬州时，那顿酒，诸君请。那才喝得痛快。”方济直言不讳，简博宁似也意外，又是情理之中，笑了摇头。
“你又拿我架去火上烤，还嫌我不够得罪人吗？”简博宁埋怨方济。
“闲话少说，”方济举杯，“这一杯，方某先干为敬。敬地方父老，殚精竭虑为一方太平的同僚。”
众人还没从惊愕中恢复，就急忙附和了方济举杯。
一杯才饮尽，青箬忙为方济斟酒，方济再举杯。
“这一杯，方某先自罚一杯，如果在维扬地界有得罪之处，诸君担待了。”方济一饮而尽。
青箬打量方济，这些话来得得心应手，又杀伐决断的好痛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丑话说在了前面。
算来方济的姐姐是正宫皇后，陆慎的女儿宁妃是皇上的宠妃，这两家还算是沾亲带故了。
若说扬州地方如此虚礼客套，若说他们不知晓方济和秦梦麒一路过关斩将抓官盐舞弊案，顺藤摸瓜拉扯出众多，鬼才会信。
但作为扬州地方官员，先礼后兵也是情理之中。今天的酒宴不会是鸿门宴，因为还没到生死角逐的关头。
方济话音才落，简博宁忙举酒接过，“这一杯，无论如何也要我们扬州官员士绅在陆大人带领下，敬自朝廷远来扬州的钦差大人一杯。有人要赶着请客，你财大家大，我们就乐得吃大户了。可好，给我们扬州待客费里省下一笔。”
方济忽听简博宁插话，这话不官不私，倒是忽然把大家的关系缓和了。
方济笑骂：“你还少吃我的饭了？”
“你能多请我们几顿，那是最好。你有钱，我穷，我认。”简博宁毫不客气。
陆慎瞪简博宁一眼提醒：“你个猢狲，昨儿才发的俸银，你怎么就没钱了？有朋自远方来，你怎么也不能一毛不拔。”
“炸臭豆腐配一叠甜辣酱，我还是请得起他的。”简博宁调侃。
厨子上了几道扬州小菜，都是本地的特色，没有山珍海味，都是寻常特色菜。
陆慎怜惜的看一眼学生简博宁，对方济说：“今天的菜肴和这酒宴，都是博宁安排的。也不知是否合大人胃口？不过，才听堂下已有士绅笑话抱怨，说这菜肴是否太过寒酸，怠慢了大人？不过，扬州不比京城呀，山珍海味，有钱也没的买。”陆慎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也随了笑。
陆慎左手一位巡阅使是他副职，叫苏龙，也笑了对简博宁说：“我们这位简兄呀，最会过日子。扬州城的铁算盘。一枚铜子掰成两半花啊。陆大人怎么能放心让他来款待贵客呢？没给咱们吃白菜豆腐汤，就不错了。”
“还少吃吗？去年年初闹饥荒，青黄不接时，就是博宁带头捐钱赈灾，那一个月，官府的三餐都改吃了野菜团子和黑豆腐汤，差役们叫苦不停，都说人吃的不及马厩里的牲口呢。哈哈哈~”
青箬想，这些人倒是聪明，这话里有话，分明是点给方济听的。
外面一个人进来个陆慎报信，陆慎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简博宁探寻的目光望去。
陆慎拍案怒道：“这个董耆卿，欺人太甚！”
“他又怎么了？”简博宁问。
“岂有此理！”陆慎气得哆嗦，胡子发抖。
师爷在一旁为难地说：“这董耆卿太过狂狷。他本是本地一名太学生。竟然将老爷的请柬当众撕毁扔在地上口出狂言，说什么朝廷钦差，不过都是些举着棍子高呼打老虎来江南吃喝捞一笔的贪官，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比妓女的操守还不如。”
“放肆！”陆慎狠狠瞪了师爷一眼，“他放肆，你还学嘴？”
慌得师爷忙自己掌嘴，委屈道，“学生就是不平。他当众羞辱大人还罢了，朝廷为犒劳科举的太学生们赏赐的几坛琼林酒，被他刚才在对岸小舟上倒入瘦西湖，招引来无数百姓争相去喝湖水里的酒。董耆卿还号称效法古人大将霍去病的酒泉美谈，说这琼林酒喝了的孩子能中状元，文曲星保佑。惹得百姓纷纷带了学童来饮湖水，汲取湖水。你争我抢的，搞得有人争抢喝湖水被挤落下水，险些出了人命。大人您听……”
果然画舫外一阵呼号声嘈杂。
“大人，二十四桥那边被这些争抢喝湖水里的琼林酒的百姓给阻塞了水道，怕是也无法赏月了，不如改道向折返吧？”
江上确实是人声鼎沸，嘈杂入耳，无法尽情饮酒。
官员们也纷纷好奇地来到船舷观望。
就见河道两旁，及至岸上船上，人影摩肩接踵而来，比端午节赛龙舟都热闹。百舸争流般，人们撑着小舟，举了火把灯笼，凑去洒酒的湖水附近去汲取琼林液。
“无稽之谈！蟾宫折桂，是要寒窗苦读，萤窗映雪！哪里是喝两口猫尿就管用的？”陆慎气急败坏摇头叹气，“我早就说，这董耆卿，一马勺坏一锅汤。狂狷罢了，挑动民变，就是居心叵测。”
“官府大船在此，回避回避！”画舫上衙役们声嘶力竭的向湖面呐喊，驱逐挡住画舫无法前行又不能后退的小船们，分明是被董耆卿设法戏弄了，有苦难言。
方济知道董耆卿此举不是对他，多半是同扬州官府宿厌已深，今天借题发挥故意让陆慎在他面前丢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