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看,试试,可能摸到洞口?”方济竭力支撑着青箬的身躯,声音发颤。
青箬又急又怕。她咬牙,试着抽出一只撑着墙壁的手,去摸寻那洞口木板。
“能,手指能触到。”青箬费力说,“可是指尖儿勉强够到,使不上气力的。”
“你听我说,你踩去我头顶,再试试。”方济的声音处变不惊,依旧同往日一样平静。
青箬心头一惊,踩去国舅爷头顶,她作死吗?
“别介,我再试试!”青箬慌忙掩饰不安,咬牙试着将踩在他肩头的脚微微欠起。
忽然,她脚踝被方济一把握住,厉声训斥:“糊涂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若掉下去,岂不是我们都死在这里!”
青箬委屈的落下泪来,呜咽着:“人家说了会水性,还是换了青哥儿当垫背的龟,来驮着二爷去够这出口吧?”
青箬的话不等说完,方济已经不容商量的一把握住她脚踝,吩咐一声:“扶住墙!”
须臾间,青箬的一只脚被他抬起,稳稳地按放去他的头顶。
方济对她吩咐:“试着抬另一只脚,踩上去。不用怕,有我扶着你呢。”
青箬抽泣呜咽,不争气的眼泪扑簌簌落下。耳听了脚下水声潺潺,越积越深,她心急如焚。
用尽周身解数,她脚下踩了方济的头顶,拼命去捶打开启那紧合的密道门。再若推不开头顶这堵住的木板,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可脚下,她听到方济在费力地吐水,一定是水漫过了他的嘴。
情绪极尽崩溃,但无论她如何捶打推着先时轻易开启过的密道门,如今就是纹丝不动。
情急中,青箬一把抠到一处棱沿,一阵欣喜,用手指抠住,借力将身子能悬空抬起。
她慌忙对方济嚷:“大人,抓住我的脚腕,我抠住一个木棱,你可以喘口气。”
下面的方济却没有抓她脚腕,只是费力地将她脚底向上托,声音伴着汩汩水声含混不清地叮嘱着:“你设法活命,逃出去!去寻秦梦麒。”
青箬心头一沉。
“不,不要!”青箬涕不成声,方济不肯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一定是怕拖累她也无法活命。
耳听了水声越来越近,青箬急得大哭:“书呆子!你倒是抓住我的脚腕呀。你死了,你许我的事儿谁来兑现呀?你不能赖账,咱们,一起想办法出去呀!呜呜呜呜~”
她想到了在绮红楼的密道里,二人在黑暗中牵手逆行向前时,如今暗夜里,托住她性命的那双手,把仅有的生之希望留给了她。
正在绝望时,头顶一阵轰隆隆的响动。
地道口被打开,灯笼火把刺眼的光亮照亮地洞。
“小侯爷,这里有人!”
“大人,地道!”
“抓住刀匪!”
内外夹击,将几名刀匪堵截得无处逃身。
青箬被官兵拉上地面,周身湿漉漉,一阵风吹几乎冻僵。
她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声音喊:“方大人!二爷!国舅爷还在下面呢!”
她紧扒着密道口,但下面没有声音,只听到汩汩水声。
青箬急得“哇”的一声纵身大哭,挣扎着就要跳下去,几名锦衣卫都按不住她。
“滚开!少在这里乱眼!”
一声喝骂,小侯爷秦梦麒在前呼后拥中走来。
“二爷,快救二爷!”青箬急得喊。
锦衣卫的缇骑手脚麻利,一眨眼的功夫“噗通通”跳下几个人。
青箬跪在密道口屏息等待,心急如焚。
耳听了那些扎猛子下水的冒出水面喊:“没人!”
“我这里也没有!”
青箬的一颗心拨凉拨凉。一阵寒风掠过,她周身连同一颗心冻成冰柱,毫无知觉。眼窝里汪着的是泪。
“闪开,闪开!”一道黑影笼罩他头顶,嫌恶地骂一句:“嚎什么?”
大红曳撒掠过她脸颊痒痒的,她仰头,看见小侯爷秦梦麒那张任何时候都嚣张得不可一世的脸。
忽然,她耳边忽然听到了下面惊喜的呼声。
“这里呢,快,托方大人上去。”
“上面的,接一把!”
秦梦麒伸手提起青箬的后脖领,将她扔去了一旁。
围去地道口的锦衣卫们七手八脚将方济拉出黑黢黢的地道口。
秦梦麒盘腿坐在铺擦干净的一张桌子上,看着方济被搀出地道,匍匐在地上控水,发出冷笑。
手下一边烧起一堆柴火取暖,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方济遮寒。
“快!下面是丢失的襄楚赈灾官盐。快去截住刀匪!”方济咳喘着丰富秦梦麒。
“还不把他们两个扒光了,换上身干爽的衣服,冻死了他,都察院再赖上咱们!”秦梦麒轻屑地说,根本不理会方济焦急的叮嘱。
青箬正狼狈地哆嗦着。一听秦梦麒这馊主意,青箬哧溜一声钻躲去供案下,慌得她裹紧湿漉漉的衣服,身子向后缩,不停说:“我不用!你,你们给二爷更衣吧。”
她慌得紧闭眼,心里挣扎,想如今方济可也只剩被人摆弄的余地了,她更是在劫难逃。再寻思,就是都察院的脸,这回都丢尽在锦衣卫跟前了。
听了秦梦麒幸灾乐祸地在同手下说笑,言语刻薄。
青箬毫不客气地问秦梦麒,“要来还不早些来?险些害我……二爷险些丧命。”
秦梦麒冷哼一声:“小爷救了你们两个废物的命,还不叩头谢恩吗?”
“若不是二爷透露信息,阴鬼劫盐案,锦衣卫还一无所知吧?”青箬奚落着。
“你!”
“你!”
两个人斗嘴,苏缓过来的方济摆手,将锦衣卫校尉递给他的披风推开,说一声:“给青哥儿裹上。”
秦梦麒一怂肩,肩头名贵的貂裘披风甩出,将瑟瑟发抖的青箬罩住。
还别说,这貂裘果然暖。青箬揉揉鼻子打着喷嚏,从供案下探出头窥望。
几名锦衣卫缇骑落汤鸡似的从地道口爬出,牙关颤抖着回话请示。
“小侯爷,那地道四面是墙,吊黑火药炸开吗?”缇骑问。
方济忙制止:“慎行!保护官盐要紧!”
青箬忙接话:“不能炸,那密室地库里藏了几百石的官盐,遇水可就全完了。”说到这里,青箬心一沉,万一水漫了地库,那些盐……
眼下情势刻不容缓。
“应该还有个密道口,这么多盐包,绝对不可能从如此狭窄的洞口一夜间运进来。”方济断言。
青箬记起:“洞口尺寸比官盐盐包尺寸阔二尺长,一尺宽,根本进不了洞口。”
秦梦麒勾勾食指,卍儿麻利儿地奔进来。
“抓的那几个刀匪,带上来。”秦梦麒阴恻恻地吩咐。
刀匪押上,各个神色耿耿。
秦梦麒指着一个刀匪问:“地库入口在哪里?”
刀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横梗脖子不说。
秦梦麒一个手势,还不等青箬看清,就听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团血糊糊的肉扔在地上,刀匪捂住鼻子满脸是血,嚎叫打滚儿。
“还想不起来吗?就继续割,割到想起来。”秦梦麒咬牙切齿地发狠。
“小侯爷!”方济沉声制止,带了严厉。他最恨锦衣卫这些酷刑。
秦梦麒唇角勾了阴森森的笑容,手中把弄把锋利的牛耳刀,似玩兴正酣,根本不理会。
刀匪衣服被撕开,哀嚎叫骂。
终于在刀子沿着撕开的胸膛向下一路找寻时,刀匪嚎啕崩溃的惨叫:“洞口,就在坟地里。”
“大人,大人!”方同带了一队人马跑来,冲进大殿,见方济鬓发结冰,周身冷冰,牙关打着寒颤,就惊得不知所措。
“兵马调来了?”方济问,打掉方同的手,嗔他大惊小怪。
“那五艘商船,被郑大人拿了您的手令扣押了。亏得大人神算。”方同看一眼卍儿说,“才锦衣卫如天兵神降,将那些刀匪一举擒获了。”
方济这才如释重负。
“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晋州刀匪已沿河埋伏,就等商船装盐离岸,就洗劫这批盐船呢。”方同说。
“刀匪?不是,熊仁廉装鬼劫盐,又勾结祁大户销赃卖去江南吗?怎么是刀匪?”青箬抹把脸问。
方济也不作答,咳嗽着起身。对秦梦麒说:“这里,有劳小侯爷了。”
他扫一眼地上那刀匪被带走后,地上触目惊心的血污,对秦梦麒残忍的手段似颇有不满,而眼下却无力同他争辩。
“快回去吧,冯公公听说有些人只身犯险,吓得背过气去了。”秦梦麒一句戏言,青箬一惊,冯公公也来啦?
再看方济,面色显出些难堪。
方同说车马早已备好在门口等候,还放了两床棉被。
“多谢大人了!”青箬不容分说揉搓着手,闪电似的叫嚷着飞奔去门外抢先蹿进车里。
“方大人请先回客栈更衣休息,本官自会清理官盐,缉拿相关人犯!”身后传来秦梦麒幽幽的声音。
青箬登车前在山坡向河边望,一片火光,兵刃碰撞的打斗声喧天。
回到客栈,嫣儿早被吓飞了魂儿。围着青箬哭着,逼她喝姜汤,打喷嚏排寒,还特地为她准备一大桶热水,让她泡澡驱寒,折腾了足足大半夜才精疲力竭地睡下。
第二天,青箬睁眼已是晌午。
“青哥儿,青哥儿,不好了。快,快更衣!”方同风风火火跑进来,“冯公公吩咐你快更衣,那个什么赵大福,也跟了总督大人一道赶来了。”
“赵大福,什么赵大福?”青箬不解地问。
“蓟州知州赵大福,你在官船上,扮钦差糊弄过的那个……”嫣儿都替她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