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看个官妓受惩吗,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你这色鬼色迷心窍。”阿四姐不依不饶的揪着扬水的耳朵,一路骂骂咧咧在扬水的嚎啕求饶声中跑开。
嫣儿紧紧揪着衣带立在原地发呆,青箬扯扯她,轻声说:“不会的,放心。到了岭南,你见到二叔,就太平了。家里的事,姐姐一定给你个说法,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好人家。”
嫣儿低头擦眼泪,哽咽低声问:“姐姐,嫣儿怎么这么命苦?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青箬搂住她,轻轻拍哄。
青箬记得儿时,她同嫣儿一道吃一道读书一道玩耍,无忧无虑。二叔风趣阔达,平日很少约束她们姐妹,多是父母对她约束的紧,她总和嫣儿去二叔那边找些新奇好玩儿的东西,央告二叔带她们姐妹出去玩耍。如今,姐妹二人都不能真面见人,躲躲藏藏如过街老鼠一样。
“其实吧,苏栩栩也挺可怜的。好端端的风风光光的花魁,多少人仰慕。忽然就成了阶下囚了。她就是活着,一定也是生不如死。”嫣儿感慨,忽然问,“苏栩栩还羁押在牢狱吗?”
青箬才说一句:“许是押在女牢了。”
就见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一人探头探脑对她招手。
青箬起先没看清来人,怔神的片刻,猛然眼前一亮。那不是那个“母大虫”周晴娘吗?果然,晴娘身后戴着斗笠遮面的人十分眼熟,正是周老虎。
青箬立刻神色为之振奋。
离开仁德县时,她们一行已是在黄河岸沿岸城镇闹得人仰马翻。周老虎父女“在逃”,暗中是在她的安排下隐匿江湖。
周老虎同她曾经彻夜长谈,不甘当年蒙冤未白的屈辱,扼腕十余载。这回有了她彻查桑家旧案的决心,一定要推波助澜为桑大人平冤。
所有这一切,成为青箬同周老虎的秘密,她不能让方济和秦梦麒察觉丝毫。所以为了稳健着想,她劝周老虎同她在下一站金陵相聚。可谁想周老虎竟然追来的扬州,他好大的胆子!
青箬忙寻个借口说想吃当地桂花藕粉,让嫣儿去为她寻些。
眼见了嫣儿走远,她才将周老虎父女引去了偏房。
晴娘生性粗犷,一把扯去头上包巾,扇着一头的汗抱怨说:“这扬州城是个什么鬼地方,又潮又闷。这一路害得我好找。”
周老虎直戳主题:“大小姐,那苏栩栩提到的账簿,一定要尽快寻到手。我才在堂下混在人群里听审案犯。当年,令尊那案子,也是有名青楼女子涉案,也曾有部重要的账簿证据失踪。也是说牵扯了大半个朝廷官员……”
青箬为之一震,难道这案子都如此相似?
她思忖片刻低声问:“可知道账簿里记些什么?”
周老虎说:“盐场盐商往来的账目,这账簿听说都是子母册。母册是原账目,一清二楚,不过是不能见光的。子册是用来敷衍糊弄官府核查的,天衣无缝。通常各任盐道官员离任时,身边的师爷和知晓内情的盐吏会一并随了离去,其中的玄妙,就是因为这账册。我是听说,那账册原本由桑大人交给了方太师手下的一位幕宾,可是,那位幕宾却矢口否认。阴差阳错间,关键的证据没了。”
“可恶!”青箬脱口骂道。转念一想,这方太师是方济的父亲,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方济这一路巡盐却是刚正不阿,不群不党的磊落模样。不应该吧?
“大小姐,凡事多留个小心。这一路南下盐场,可是步步惊心,难得太平的。扬州貌似风和日丽,怕是这波涛暗涌,一不留神就翻船呀。”周老虎满眼担忧。
青箬打量他父女说:“谢周叔点拨,可虽然扬州离仁德县千里之遥,周叔和晴娘姐姐还是多个提防。”
“我爹是想来寻账簿。说是有人说,当年那位师爷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在扬州青石桥湖心亭一带置办了宅院。这位师爷并非扬州人氏,说来奇怪呢。”晴娘说。
“方府的师爷吗?”青箬问。她依稀记起一件事,他爹爹埋入地下那截断指和血染的扳指,麻叔曾透露扬州湖心亭下也有深埋的秘密。只是她才到扬州就摊上命案,还没机会去追查。
晴娘应声说:“是的呢,我去打探过。这位师爷不一般,听说师爷的媳妇是方府两位公子的乳娘。就是你跟的那位钦差大人-国舅爷方济。”
青箬心头一沉。尽管她屡屡心里为方济辩白,想他不会同父辈同流合污,同桑家的案子并无牵连。可如今仿佛桑家的案子,同方济纠缠得越来越深。
窗外传来方同的声音:“才还见那小子同嫣儿姑娘在这里说笑,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许是出去疯玩儿了吧?这野小子闲不住。”皮虎学着小侯爷那不屑的腔调说着。
青箬抬手示意周老虎父女轻声,叮嘱说:“我会多留个小心,你们也仔细些。”
晴娘留下住址,就推开后窗,同周老虎翻身离去。
青箬这才整理衣衫大模大样地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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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博宁同方济说笑着走来,嫣儿忙引了二人落座。
“小侯爷呢?”简博宁问。
“出去了,神出鬼没的。他拿着绣春刀出去的,应该是查案去了。”青箬迎来说。
二人坐下,嫣儿为二人斟酒。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杂沓,师爷进来。
师爷草草看一眼简博宁,拱拱手,直对方济说:“大人,才陆大人派人去女牢,将女犯苏栩栩提走了。”
“提走了?提去了哪里?”
“总督府。陆大人说,要亲自审问苏栩栩。”师爷面色为难无奈。
简博宁倏然起身,又坐下问:“不该呀,陆大人平日谨慎,这种刑诉的命案,在他眼里都是小案,一向不插手,只问个结果。给刑部报批的文案勾签用印偶尔问个一两句。陆大人可还有别的话留下?”
师爷说:“来人拿了总督府的腰牌,只传了这些话,衙役们不敢拦阻,大约带走半个时辰了。”
简博宁起身告辞说:“这杯酒,小弟无缘吃了,这就去找陆大人看个究竟。陆大人应该回避的会不会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简博宁匆匆离去,青箬看着他的背景问方济:“难道真让苏栩栩说对了?董耆卿幕后是有个什么账簿,和扬州官府贩卖私盐有关?”
“现在没有凭证,什么都是推测。”方济说。
“你们果然在这里。”秦梦麒大步流星地回来,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口中倒。
方济一把打在他手背上,抢了他手中酒壶责怪:“这不是水,喝了解渴。”
嫣儿忙说:“我这就去给你打热茶来。”
秦梦麒说:“苏栩栩在撒谎!”
“可以见得?”青箬和方济异口同声问。
“验尸了,仵作验尸发现,董耆卿腹中的事物腐烂程度,和死亡时间能匹合。而那个癞头强,时间不对,癞头强应该是次日死亡,而且是先死后溺亡。说明,苏栩栩在撒谎。”
“会不会是……”
“没有会不会了,董耆卿死了之后三个时辰,癞头强才死。总不会是董耆卿的鬼魂掐死癞头强,再绑了石头扔去水里的?”
“可如果是苏栩栩,她一个女子,一个人很难完成这个事。”
“难道她还有帮凶?”方济寻思,几个人面面相觑,案情刚水落水出,忽然又一落千丈的扑朔迷离起来。
“唉,那边是怎么了,乌云一片吗?”
嫣儿一句话,众人看去,屋脊外远处天上一股浓浓乌云。
“那不是乌云,是黑烟吧?”
“着火了吧?是哪里着火了。”
话音还未落,又一名衙役跑来回禀:“禀大人,才管事的来报。董耆卿宅子着火,火光冲天。”
方济折扇一合,吩咐秦梦麒:“你会武功,你速速赶去董宅看个究竟,若账簿藏在董宅,怕是灰飞烟灭了。这下手之人倒是动作快。我去总督衙门去接苏栩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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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栩栩侧倚在墙壁一角,瑟瑟发抖。
方济的身影笼罩她,眼前光线一暗。
苏栩栩惊恐如小鹿的抬起头,仰视方济。
“方大人。”
“陆大人寻你去,所谓何事?”方济问。
苏栩栩低头呢喃:“账簿。”苏栩栩缓缓抬头,忽然扑过去一把抱住方济的腿哀嚎,“大人,栩栩真的没有什么账簿呀,栩栩不知道账簿的下落,饶了栩栩吧。那账簿,董耆卿见我翻看,险些要掐死我。”
“那你断定,上面有简大人和陆慎的名字?”方济追问。
“千真万确。奴家当时还和董耆卿调笑,说没想到陆慎大人平日威严的正人君子,竟然也干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苏栩栩哭诉,涕不成声。
“哦,你和陆大人,相熟?”方济推测问。
苏栩栩迟疑,然后点点头。
“做我们这行的,再高贵,也是倚门卖笑,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的买卖。什么达官显贵不去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