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方济带了众人向道长致谢告辞。寒暄几句。
方济望着道长脖颈上深深的几道血痕问:“仙道,您这是……”
道长一怔,旋即尴尬一笑掩饰:“自己不留心,抓痒时挠伤。”
方济打量他又笑了笑,不再多言。只是他目光同青箬交汇,青箬恍然大悟,方济为什么要如此去问。
章姜氏自尽前,手指甲缝有血迹和皮屑,当是同什么人起了冲突。这痕迹,应该是抓伤了什么人。
在过堂时,章发财忽然承认一切都是她做的,所以这抓痕的事,也没再细问。
如今道长身上的抓痕,可巧令方济回忆起往事。
回到府衙后堂,青箬一直在抱怨追问。怎么查了一半儿就忽然回来了?看似败下阵来。
方济苦笑反问:“在那里,还能看出什么吗?提审章发财!”
章发财再次被带上,膝盖才着地,章发财就大声叫嚷:“学生愿意招供一切,承担一切罪责,求大人早些定案吧。”
青箬问他:“章发财,你抬头。”
章发财微微抬头。
“把衣衫脱掉,露出脖颈。”青箬继续吩咐。
章发财虽然不明就里,还是遵命脱了外衣,露出脖颈上几道抓痕。
青箬点点头,呵呵呵地笑起来问:“人犯章发财,你说你妻子是被你一怒所杀。提到她手指缝劈裂抓下的血迹和皮屑,你说是同你厮打时所伤。可你自己看看你脖颈上的血痕--”
章发财低头眸光飞转寻思对策。
青箬说:“这抓痕抓的方向应当是自上而下。而你看看,你脖颈上的伤,分明是自下而上。你脖颈上的伤,是你自己抓伤掩饰。可你是为什么?”
章发财见谎言被揭穿,显得有些狼狈不知所措。他叹息一声摇头,变得一言不发。
“好,你不说,本官来讲。”方济捅捅青箬。
青箬忙接了他的话题说:“好呀,方大人有何高见?”
方济说:“这道观连夜炼丹,疏于防范,才给人有机可乘。”
青箬知道他是在感慨点拨自己。
“这元凶,不是你!”方济断言。章发财周身一抖。
“你从实招认,或许从轻发落。”方济威吓他。
章发财冷笑:“横竖一死,哪里这么多聒噪?”
“本官查过你家,发现一只大木桶在房间外。不知是做什么的。丫鬟婆子也都说不清。并且筒壁,有沾了银汞的珠子没有散发掉。直到看到了炼丹炉,我才恍然大悟。你妻子的死同那炼丹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章发财更是慌张,频频摇头。
“妙虚道长,同你家什么关系?”方济追问。
章发财脸色惨白,动动唇艰难地说:“是我表叔的寄名干爹。”
“表叔?”青箬疑惑,“为什么不早说?”
见章发财迟疑不语。方济愠怒作色。
“因为,你有不敢透露不便透露的内情,”方济步步紧逼。
“你媳妇,根本不是你杀死。那凶手,是清虚道长。能有那大量的银汞,而且灌注精准的,只有日日同银汞打交道的人。”方济断言。
章发财忙摇头说:“大人,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青箬说:“那就本官替你们讲吧。带贼道妙虚!”
众人闻听大惊。有刑名师爷感念青箬的照扶,提醒一句:“清虚观有先皇御赐匾额,本地道人是蒙皇恩,见官不拜的。”
方济也似被点明,略显忌惮。反是青箬不知天高地厚的一拍桌案动怒:“何方妖孽?押来回话!咱有尚方宝剑!”
衙役们面面相觑,这才听命去提人。
不过一顿饭功夫,涉案人等都被提到。堂下也围了不少百姓好事观望。
青箬看向章发财问:“你还不信方大人,不肯招供吗?”
言外之意,犯人我都能为你提来,你还怕什么?
章发财这才糯动嘴唇,但还是摇头。
姜华老人双眼喷火,上前一把揪扯了章发财的脖领大驾:“女婿,我家闺女对你不薄。你在章家唯唯糯糯,是我女儿去了章家,你才得以继续学业,有了令堂信任,放心将若大个家业交给你夫妻。”
章发财目光呆滞,扭头避开青箬询问的目光,神色不定。
“你怕什么?”青箬问。
章发财仍是沉默不语,目光中隐隐的怨恨。
青箬一声长叹,目光转向方济,点点头。
方济一拍惊堂木,堂下众人停止喧哗,无数目光齐齐投向了方济。
方济打量被押上公堂,却一脸神色不屑的妙虚道长,冷冷一笑。
手指妙虚说:“还不从实招来?你是如何诱污民女,杀人灭口的?”
妙虚目光飘忽不定,逼视跪在一旁的章发财,又扫向才被押上公堂的章千岁。
章千岁忙说:“大人,妙虚道长是大大的好人呀。”
“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自然他是你的大好人。”青箬贬损着,又提醒章千岁问一句:“还用我提醒你吗?私塾的封夫子记起一事。说是他记错了时辰。你那日来学堂拜访,责打章发财,日子不错,只不过,那日忽然有人从城里奉发祥酒楼点了一席春饼酒菜送来学堂里谢师。午餐恰是晚上半个时辰光景。恰恰你来了,先生就忘记了时辰。”
张千岁眼珠一转,慌忙随机应变的改口:“大人,这妖道形迹可疑,就是他,他杀死我家儿媳。”
青箬懒得理会张千岁一副小人嘴脸,她转向章发财问:“你的同桌说,当日你来学堂迟到了半刻时辰,还被学里先生罚责了三下戒尺,就皮开肉绽。你疼痛难忍,中途还告假去后面药铺去敷药,走了半个时辰才返回。章府离私塾很近,族里的学堂,穿过条巷子就是,你却走了很久。回来私塾,有人见你在茅厕掩口大哭,自当你被先生责打羞辱难过,没有怀疑。”
章发财动动唇,却是欲言又止。
“我……我……”章发财动动唇,强忍泪水。
“因为,你和章姜氏商量好要携家财私逃去京城,却是中途心神难定。你本是要趁学堂先生和令尊不知不查中带妻子逃走。可当你逃回府里,你亲眼看到了他……”青箬手指章千岁身旁桀骜不驯扬了下巴冷眼看四周的妙虚道长说:“他就在你家里,甚至在你宅夫妻的宅中。甚至回天无力,你妻子已羞愤而死。你畏惧权奸,不敢得罪这替皇上炼丹的道士。”
“咳咳~”方济和一旁的秦梦麒齐声咳嗽阻止她继续说。
秦梦麒甚至抢话说:“大胆狂徒!胆敢造谣混淆视听。我朝直太祖皇帝起,就有祖训,子孙不得尊信妖邪之术,更不许修仙炼丹!你这是欺君之罪!”
妙虚道长的气焰立刻被打灭几分,惶然四顾,结结巴巴说:“我是,我是奉……”
秦梦麒抬抬手,他身后的两名锦衣卫缇骑不等衙役们出手,上前去一个捏下巴,一个抡巴掌,左右开弓,那练过铁砂掌的巴掌“啪啪啪”几下就打得妙虚道长满嘴喷血,满地找牙。
章发财惊愕了目光,看看锦衣卫缇骑,又看看哭天喊地哀嚎的妙虚道长。
妙虚道长疼得连声喊求饶,就要招供。
惊得章千岁忙抢前叩头说:“大人,大人为小民做主呀!这妙虚妖道,一直欺凌乡里,欺男霸女。他前些时觊觎我儿媳的美貌,几次骚扰,被犬子制止。肯定是他趁我家无人,潜入章家,欺凌小儿的媳妇。”
“你,亲眼看到了?”青箬追问。
章千岁吞了舌头,愕然望望青箬,摇摇头。
方济一拍惊堂木,喝一声:“带归小八!”
归小八被架上公堂,慌得双腿发软,噗通跪地磕头。
归小八指指章千岁,又指指自己,乌里乌涂含混不清地要辩解什么。
青箬笑了,指着归小八对章千岁和道士妙虚说:“这个断了舌头的,是替你这个贼道士做了挡箭牌。断舌头的应该是你!”
青箬手一指章千岁说:“都不肯说,那本官给你们提个醒吧。”
堂下无数双诧异的目光猎奇般望着青箬,顿时堂上堂下一片肃寂,静得连掉根儿针都能听清一般。
青箬说:“章千岁,你媳妇有笔丰厚的陪嫁,这些年放印子钱打理家业,里外一把好手。可惜你从来的游手好闲,还沾花惹草,混账难改。你媳妇对你早就心灰意冷。你媳妇虽然好,可惜患有痼疾,没能有子嗣,就保养了章发财做养子。而章千岁你,却对你媳妇将财产都给了儿媳因妒生恨。尤其是你在你妻子病故后,不到三个月连纳了两名侍妾,就足以暴露你对前妻的情分淡薄。”
章千岁眸光一转,改口说:“大老爷,冤枉呀。可是,小人没有杀儿媳呀。”
青箬冷笑说:“你自然没有亲自动手,你却借刀杀人。你得知你儿媳同儿子变卖田产,似要离家出游去京城,就暗中生恨,痛下杀手。你一直觉得你儿子章发财生性懦弱,胆敢忤逆你,都是儿媳背后撑腰挑拨。所以,你同那归小八暗中勾结,许了归小八好处,要害死你儿子章发财,再让儿媳改嫁给归小八。为促成此事,你先买通归小八去污你儿媳贞洁,好以‘七出’之名逼章发财休妻。那日,你见儿子去了私塾,就有意将门户大敞,开门揖盗,等了归小八大摇大摆地从后门直接进去跨院,欺辱姜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