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场官员忙应了退下。
青箬揉拳擦掌,再看方济再一旁坐了气定神闲,又虚起眼闭目养神。
青箬也不同他争执,身子往旁边一挤,就挤坐到方济身边。轻声问:“都结案了,这戏,后面怎么唱?”
方济倒也不再躲了避嫌,由了她张狂胡闹,含了几分拿捏说:“你无师自通,一定能彻查此案的。”
“承蒙大人夸赞!”青箬得意。
钟知县匆匆赶回来,见到青箬连连告罪,糊涂地问:“大人,此案可以了结,怎么……有何不妥吗?”
“锦衣卫不说结案,哪个敢结?”青箬骄横地端起架子,才发现小侯爷那傲娇的样子委实可以震慑这些官吏。
青箬说:“此案疑点甚多,草草结案,于锦衣卫名声有损。”
钟知县旋即赔笑问:“大人如何断言此案不对?”
青箬按照方济教她的话故弄玄虚地给众人分析:“死者周围的雪地,并没有野兽和厉鬼袭击时挣扎痕迹,没有血水四溅。唯一的可能,杀人凶手应该同死者很熟,一招毙命。否则,无法近身。”
她猛然转去一旁的曹阿狗问:“是不是呀?曹仓管。”
曹阿狗吓得一个瑟缩:“不是!大人,不是小人杀的。昨夜,小人真的喝醉了。”
“本官可说是你杀的了?你吓成这样?”青箬故弄玄虚喊她靠近说,“不管凶手是人是鬼。你如今心里比谁都怕,下一个要杀的,怕就是你。”
曹阿狗噗通跪地,身子发抖。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说出来,我们能帮你。”青箬步步紧逼。
曹阿狗一头冷汗,眼前记起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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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仓内,郝骡儿同江南富商肆意戏耍着闵四儿媳妇,哄笑声捉弄声不断。
熊仁廉独坐一旁,似被冷落,懒洋洋起身要走。
闵四儿媳妇一见,忙扑过去一把抱住熊仁廉大腿央告:“大人,你答应民妇的……”
熊仁廉轻蔑的瞟一眼她,浓重的鼻音哼哼着说:“郝大人,更对你胃口。”
郝骡儿正在兴头上,哈哈傻笑着跨过来,一把将闵四儿媳妇提起扔去一边骂:“烂货!你也配!”
炫耀地对熊仁廉说:“哥,怎么弄?兄弟替你收拾服帖了。”
熊仁廉冷哼几声,伸伸懒腰没说话就踱步仓外。
郝骡儿同曹阿狗面面相觑,曹阿狗低声骂郝骡儿一句:“不会说话!”
说罢,他一溜小跑忙追出来。
曹阿狗问:“哥,怎么不玩儿了?那小娘皮,可是本地一绝。”
熊仁廉骂一句:“一段木头!没意思。”
他伸了两个懒腰。听着仓内闵四儿媳妇的啼哭声。
郝骡儿兴高采烈对外面嚷:“哥,怎么不来了?”
“神仙洞,去不去?”熊仁廉对里面大声问。
郝骡儿仓里撤个脖子嚎:“改日吧。”
曹阿狗嬉笑地随在熊仁廉身后说:“那,俺跟去伺候哥。”
熊仁廉一黑脸骂:“瞧他这个德行,今夜还能活吗?你留下看家,换个人跟我。”
郝骡儿在仓内发泄般对灶户女子们吼着:“都滚吧!”
闵四儿媳妇被闵四儿背出来,披着衣服,抬眼时,眸光里透了愤恨。
郝骡儿追去送熊仁廉出仓场大门。
守仓的是个新人,横脖子说:“仓场规矩,子时过后,不得出入!”
“奶奶的,瞎了你狗眼,看看这是谁?熊大人!”
郝骡儿骂,挥手“啪!”的一声,狠狠抽了守门的一个耳光!
郝骡儿骂声未完,熊仁廉冷冷说:“为难他做什么?”
忙对守门的小吏说:“你看看沙漏,还差半刻不到。”
小吏忙赔罪开门。
恰这时,闵四儿背着媳妇蹒跚奔来大门,抢在关门的最后一瞬间奔了出去。
闵四儿媳妇低眼不敢抬头。
郝骡儿笑眯眯上前,一脚踹住大门不让关上,一手揪起闵四儿媳妇的头发,将她惨白的脸扬了,满眼坏笑地问:“舒坦啦?”
闵四儿媳妇握紧拳头。咬碎银牙。
郝骡儿猛一松手,踹了闵四儿腿肚子一脚,闵四儿和媳妇都扑滚去大门外。
郝骡儿哈哈大笑,懒洋洋伸个懒腰说:“没意思,去睡哩。”
郝骡儿打着哈欠走了,众人也无聊地散去。
听了曹阿狗的叙说,青箬气得捶案。
她平静片刻问曹阿狗:“听你这话,熊大人同郝骡儿似为了闵四儿媳妇有什么不痛快?”
曹阿狗皮笑肉不笑:“那个女子又臭又硬,没个眼色。熊哥就是寻个乐儿。”
“郝骡儿为什么不同熊仁廉一道去快活?”
曹阿狗说:“咦,跟着熊哥去玩儿,钱花得大哩。郝骡儿抠抠缩缩的,去寻些灶户家女子省钱又快活。”
“郝骡儿昨夜会去哪里?找哪些灶户家女子?”青箬追问。
曹阿狗吱吱呜呜迟疑。
“你不说?这已经死了两个人,下一个……”
“村口,那个废窑……”曹阿狗慌得咬牙说。
“大仙媳妇家那个看坟的废窑屋?”青箬问。
“不,不知涅。”曹阿狗摇头,眸光放暗,声音渐渐收低。
钟知县提醒说:“或许,是刀匪呢!上差有所不知,晋州一代刀匪横行,翻墙越户,飞檐走壁,武功高强。抢劫商户贩私盐,屡剿不灭。前些时候,郝骡儿曾帮县里带兵进山剿匪。”
“对,听说闵四儿的兄弟闵大屁就是刀匪,偏偏闵四儿不认账。”曹阿狗立刻改口。
青箬就想起了进晋州地界时城门楼高悬的缉拿刀匪的悬赏告示。这些狗官,倒是推得干净,不是阴鬼就是野兽,这会儿又推去了刀匪的头上。总之能结案不麻烦他么就好,人命什么的无人在乎。
不过,曹阿狗脱口而出那个村口山神庙后的废瓦窑,那地方看来有名堂。
“刀匪?”青箬顺着他的话问,才起身,就觉脚心一阵钻心的痛,似扎进什么硬物。
“哎哟!”她疼得叫了一声,一头冷汗。
方济询问的目光望向她。
青箬瘸着一只脚,不敢沾地。
她穿的本是男子的薄底快靴,为掩人耳目,故意买大尺寸,在里面填充包裹。
若不是这么多人,她早就坐地上脱了靴子看看是怎么了。
“脚,崴了。”她说。
只要一挪步,脚心扎心般疼痛,只能单脚跳着走路,一手紧紧扶着方济的臂肘。
方济倒没有躲闪她,怕是司空见惯的容忍了。
“先回馆驿,抹些药酒吧。”方济说。
吩咐人备了马车,方济带青箬回程。
一上车,方济却吩咐去村口那废瓦窑。
“唉,你没有人心,我的脚,走不动路的。”青箬急恼。
车上帘子放下,青箬迫不及待地脱了靴子,边脱边嘀嘀咕咕地骂着。
一层层解开裹脚靴袜,她不顾形象的扳过脚心查看,果然抹出了血。
肉里针刺的痛,斜扎进一根黑乎乎宽扁的刺。
她气恼地拔出,挤着脚心的淤血,旁若无人吐了涂抹在手心去涂抹。
方济皱眉,对外面吩咐车夫:“回驿馆!”
“皮糙肉厚,没事!”青箬毫无顾忌,丝毫没有女孩子的模样。
翻过靴底,见鞋底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一道缝,难怪脚下湿乎乎的。许是这“刺”就是这么扎进来的。
方济抢过她手中的靴子,从靴底拈起一片片乌黑的“凶器”,就是扎入她脚心的硬物。
“竹篾,烧焦了。哪里踩上的。”方济问,寻思着。
青箬想想,神色一凛。
她记起在闵四儿媳妇院里那意外引燃在灶膛外的火,情急中众人刨出灶灰,她跳着用脚踩灭火星。那靴底的黑乎乎的沾上的草灰和烧焦的竹篾。
怎么会有竹篾?这东西不易燃,显然不是平日笼火所用的柴火。
“还是先回驿馆。”方济坚持。
到了馆驿,青箬眼前一亮。
看似寻常的驿馆,进去后别有洞天。
虽不是雕梁画栋,确实晋中式样规整的庭院,雕花的瓦甍,宽阔气派。
嫣儿叽叽喳喳迎上来,不停夸赞馆驿如何舒适,膳食如何的可口。
青箬同方济进了客房,将嫣儿关去房外。
方济将青箬靴底扎的“刺”仔细同河滩尸体下发现的竹篾断片比对。宽窄相同,长短不一,依约的纹路可辨。除去青箬靴底的“竹刺”是烧焦的篾片。
方济说:“这是竹席的竹篾断片,上等的金丝湘妃竹,不是寻常人家所有。”
“那怎么会在闵四儿媳妇家的灶膛里?死尸下面也有。难道是……”青箬眼前一亮,却后背发寒。
“那日在盐仓,那几名盐官儿戏耍灶户女子,地上铺的席子,就是这种竹席。”方济记起线索。
“熊仁廉吗?”青箬眼前一亮,“那咱们回盐仓去找找,那席子可还在?”
青箬赤足跳下地,却忘记伤口,“哎哟”一声惨叫。
方济一把扶住她,摇头无奈地将她按坐回凳子,推门喊人拿烧酒来。
他将青箬的脚抬起。
“唉,你……”青箬才要制止,腿已被方济抬起,将她赤足放在他的腿上。就见方济小心翼翼拿块儿帕子,倒了茶壶里的水,为她清洗脚心的伤口。
“没那么娇气。”青箬口中说着,却觉得周身不自在,满背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