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济说:“一桶银汞,挥发在屋里有剧毒,你却不知。所以,你同媳妇串演好就开始设计诱妙虚来府上。屋门紧闭。密不透风。而章姜氏直闻了银汞就头晕眼花难受。这时来了妙虚道长和揩油的归小八,章姜氏身中汞毒,无法抵抗,再妙虚和归小八相继逃离后,她却奄奄一息。不久就丧了性命。所以,你狠了心,要将计就计算计妙虚。于是这之后的一切伪装,都是你自己做的。并且,你将银汞灌入媳妇的口中,原本以为能到胃里,可惜肠胃停动,那些银汞就留在了章姜氏的喉咙里。足以证明这银汞是人死后灌入!”
“你,为什么不早说?”章发财喃喃自语。
青箬笑了,继续说:“这么有趣的案子,若不是那日看到房梁上深深的勒痕,我们还不会犯疑。”
章发财盘腿坐地,一副傲然的样子,哈哈哈哈大笑一阵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辩解。我媳妇,是他们害死的!即便她死了,不是被他们直接捅死,可是她也是被这些畜生所害!”
“他疯了!疯了!”章千岁大嚷,却不敢向前。
章发财打量他说:“父亲,怎么父子早就恩断义绝了。你养我,不够是填补你无子嗣面上无光的事实。你处处欺凌彩娥,骗彩娥去道观进香许愿,误被反锁大殿,炼丹炉害她滑胎。你好赌成性,被债主追上门来。更可恶,你买通归小八,来侮辱你自己的儿媳。”
章发财宣泄后,双眼发红赤如兔子一般。
“你,逆子!”章千岁大骂。
章发财哈哈笑了继续说:“无非是一张皮,披了行走世上。如今她死了,再也醒不来。”
章发财骂几句,又转向了妙虚道长:“你很了不起吗?不过替达官贵人炼丹,就富贵胜过七品知县。你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无人敢管。你竟然出主意给他~”
章发财手指父亲章千岁,继续说:“你们想毒死我,然后家产和媳妇都各自有主儿。只可惜,被我媳妇听到了,就连夜打算一道出走逃去京城。我们夫妻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可谁想被你发现,先下手要害我夫妻性命。可惜我棋差一着,这银汞反害了媳妇性命。我只得出此下策,为彩娥报仇!”
堂下一片哗然,众说纷纭,仿佛此事惊骇震动比先时查出妙虚道长更令人吃惊。
文质彬彬懦弱无为的章发财,这蔫土匪竟然闷声不响的干大事,一手操纵了一场棋局。
“好狡猾的家伙,险些被你骗了!”青箬骂。
章千岁也冲上去揪扯了儿子打着捶着:“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养你这么大,你不思知恩图报,反而来害我性命!”
衙役们拉劝开众人,这才算是平静下来。
章发财招供画押,案情一个大翻转,一时被百姓穿为民间奇话。
退到后堂,青箬长长舒口气。心里还生出几分怜悯问方济:“章发财挺可怜的,误害死了自己媳妇。他会被判死罪吗?”
方济手拈了念珠,寻思不语说:“要看批复。”
“什么批复?”青箬不解地问。
方济说:“当地官方草拟了结案文书,依照律法定的罪名和量刑。但需要报去州府和刑部终审,死刑的犯人,最后还要皇上勾画定夺。若逢了大赦,或许能活命,若逢了圣上心情不好,可能一批犯人就都勾斩了。这个,不定。”
青箬立刻垂头丧气,试探问:“大人你手握尚方宝剑,先斩后奏,不如,就救救那章发财吧?他误杀了妻子,可是他也是被他养父所逼,也是被那个道士所害。”
方济叹息,耐心解释说:“法度就是如此,不讲人情,只讲依法办事。”
青箬又问:“那,按照以往案例,章发财会处死的几率多大?”
青箬的话才问出口,一旁的秦梦麒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神色。
“我说错什么了吗?”青箬问。
秦梦麒摇头说:“没有,只是记起一事。”
他看一眼青箬,又看一眼方济问:“你可还记得九叔身边的小路子?”
方济的脸色也颇诡异,沉了脸给他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再提。
秦梦麒似是在兴头上,眉峰一挑,眼睛放亮,有意逗趣青箬说:“人命关天,生死事大。按说,做官员的不该拿人命儿戏。不过,你问起,我便记起这么个事儿。说与你听听。你倒去估估。”
青箬也聚精会神听他讲述。
“这个章发财,那个闷葫芦的模样生得都像九叔身边的小路子,是伺候九叔的内监。小路子当年的遭遇同章发财很像。他有个年长他八岁的童养媳,母亲过世前,疼爱小路子夫妻,留下丰厚的财产在小路子名下。父亲贪图留给小路子夫妻的钱财,想续弦再娶,就就在小路子生病时,在粥里投毒,让小路子的童养媳送给他吃。谁想阴差阳错,童养媳见粥冷了,喝了两口,中毒身亡。小路子反成了元凶。被判死刑。后来州府二审,发现疑点,盘问之下,才查出元凶是小路子的父亲。小路子孝顺,不想家丑外扬,反是成就了恶人。事发后,此事上报朝廷,待御笔亲勾。可谁想皇上……”
方济忍俊不禁,强压了笑,狠狠掠了秦梦麒一眼,想喝止他,却被秦梦麒甩开他伸来捂他嘴的手,不吐不快地说:“皇上竟然勃然大怒,说这小路子的继父死有余辜,判了绞刑。这倒也是快意。可谁想,皇上又说了,这小路子的爹不止该死,还不配有后,于是,就金口玉言,断了小路子他爹的后代。九叔就多了个得力的奴才。”
听了秦梦麒的话,青箬都惊得瞠目结舌般尴尬。
方济冷哼一声说:“欠打了。”
秦梦麒揉揉鼻子耿耿说:“就,你我他,谁还多嘴学给皇上哥哥耳边听了去?”
青箬哭笑不得,心想这皇上的脑子何等怪异不同寻常,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怪方济提起章发财的下场,显得无可奈何。
方济猛然抬眼望向青箬,警告她:“休想再剑走偏锋出花招!”
这方济仿佛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竟然能洞穿她的心思。
青箬一声哀婉长叹:“是,师父!”
方济也宽慰她几句:“为官审案,只看事实,结果。章姜氏死了,虽然是被误杀,但也是章发财所杀。至于恶人自有恶人磨,张千岁和那妖道,自然后报应。”
方济话音未落,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秦梦麒推窗,就见萧铎拉着一张债主脸大步往里闯,大壮几人阻拦不住。
皮虎也迎上去。
秦梦麒喊一声:“休得无礼,请萧大人这里来叙话。”
萧铎大步流星冲来堂上,手指了方济,却又放下手顿足捶头。
“方二郎呀方二郎,你可,你可真是出息了。这回倒好,那个道长,你是给朝廷打脸,还是打九王爷的脸?”
“道长?不是萧叔你提走了吗?”方济疑惑地问。
萧铎一把揪住方济的衣领喝问:“你敢说,不是你做的?你还装?”
方济倒是冷静,丝毫不为所动,镇定地问:“出了什么事儿?”
秦梦麒忙上前解围,劝了萧铎坐下慢慢说,才知道那道长才出衙门,去如厕,竟然掉入粪坑被溺死。
道长带了重枷,押送的衙役嫌臭,放了他在茅厕,两个人在外面说话聊天。许久不见人声,再进去,已不见人影。还以为道士借机逃跑,连忙回衙门报信带入追捕。不想道士已溺死粪坑。
结局听来诡异,但萧铎无论如何不肯信。他打量方济,方剂也是一脸漠然。
方济的目光转向青箬。青箬忙回避目光,心里暗笑。
她想,一定是大壮他们得手了。
这等恶人,她才不相信会有什么天报,还不然她来报应呢!
萧铎被秦梦麒安抚住,总算劝了出去。
秦梦麒责怪方济说:“你便是恨皇帝哥哥炼丹违犯祖制,可也不该先斩后奏。我听九舅舅说起过,好像天下炼丹的能人不过四五个。这个道长一死,皇上那边你可如何交代?”
话才落地,秦梦麒猛然记起什么,指了方济说:“不许向我爹告密!你若敢透露半分,我同你势不两立。我不过是为救你,多说了几句。九舅若知道我告诉了你,一定不会轻饶我的。”
秦梦麒嘟着嘴儿,一副矫情的模样。
青箬打量这兄弟二人,心想这皇上不仅脑子进了汤,怕是人也怪异,竟然信什么道士炼丹。
方济神色怅然若失,秦梦麒安抚般摸摸他的额头说:“还好,当你头脑发热不知自己是谁了呢。你可不要混来。前面就是金陵了,到时候别怪我不救你。”
周老虎来了,悄悄地来见青箬。
青箬一见他面容泛了淡淡红光,似是缓过许多。
周老虎看看左右无人,低声对青箬说:“大小姐,快随我走吧。留下来,大祸临头,这萧铎,我认得的。他怕也认出了大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