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虎拉住青箬不容分说就向夹道跑去。
青箬一时慌了神,不等明白究竟,已经闪入夹道。
忽然,夹道前转角处闪出一队人,提着钢刀气势汹汹。
“这边,这边搜!”
周老虎猛然停步掉头,青箬一头撞去他怀里,就听周老虎身后那队人马厉声喝:“站住!”
青箬仿佛遭了雷劈,定在原地,提了一口气不敢呼吸。
偷眼看,那队人迅速迎了她们走来,手提钢刀指了她们问:“什么人?”
青箬同周老虎对视一眼,张口说:“我们是……”
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喝问:“什么人?敢来大闹钦差官邸?”
“方大人!”那队人马立刻削了锐气,拱手参见。
青箬就觉得身后脚步声临近,身旁一阵风掠过,方济衣带飘飘翩然若仙地信步挡去了她二人跟前。迎了那队人说:“本官贴身的侍从,也需要你们盘问?是不是连本官也要搜身?”
“不,不敢!大人恕罪!”为首的官差叉手告罪,目光却不甘心地溜溜瞟着方济身影呵护下的青箬。
“国舅爷,好大的火气。”萧铎也跟随而来,一脸笑眯眯地说:“下官听人禀告,这周老虎藏匿在驿馆,生怕他上了国舅爷,才差人来严加防范,卷席搜查。不仅周老虎在此,据说多年前一个罪官家眷逃奴也藏匿于此。”
青箬心惊肉跳。她这些年隐姓埋名,除去了朴掌柜和麻叔一家,无人知道她的根底。这萧铎如何知晓的?
“私匿朝廷钦犯罪眷,同罪论处。萧大人觉得,方济可有这个胆?”方济平静地问。
青箬这才发现,方济披散着发,头发湿漉漉。似是在更衣沐浴间听闻此讯从然赶到。就连身上一袭白衫,都是宽大的衾衣,中间草草束了条丝绦。这样衣冠不整的出来,绝不是平日从容淡定,衣冠一丝不苟的方济所为。如今他这般模样出现在萧铎面前,就足以暴露了马脚。
“顾立寒!”方济一声呼唤。
“是,大人!”青箬高声应答,有方济在,她忽然有了底气。
“带上你的人,速速去搜查道观。本官倒是要看看,这道观下到底埋了多少机关?”方济喝令。
萧铎大声喝:“且慢!”目光神色见透出惶然。
萧铎苦涩一笑说:“二郎,不必如此。相煎何急?你同九王爷虽非血脉,但却是沾亲带故。九王爷带你不薄。”
方济立在巷子里,风掠过,吹起他的一身白衫兜捧了脑后乌发飞舞。
“逆风相逼,奈何飘零。”方济一声感慨。
“做什么呢?自家人动刀动枪的?”秦梦麒闻讯赶来,上前拦去了萧铎和方济中间。
秦梦麒说:“萧叔别搭理他。疯疯癫癫的,京城里一副大儒君子的模样,出了京就原形毕露。”
秦梦麒冷哂回头打量方济,又一脸坏笑望望低头垂手不语的青箬,拢了手凑去萧铎耳边低语几句。
萧铎满眼惊异打量青箬,又望望秦梦麒,似难以置信。
秦梦麒肯定地对萧铎点点头,更是摇头慨叹一声:“萧叔,可不许透给旁人得知。”
萧铎轻屑的一笑,对方济拱拱手说:“二郎早说呀,得罪得罪。”
说罢,他摆摆手,手下齐齐地后退撤下。
秦梦麒虚踢一脚青箬骂:“还不快去给你家大人放沐浴膏汤?没眼色的满处乱跑,惹得国舅爷动怒。”
青箬见秦梦麒频频递她眼色,忙拱手遵命退下,掩护着周老虎一道撤离。
回到房中,青箬长吸一口气,心知怕是萧铎一定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不然不会这么大胆在方济眼皮下剑拔弩张抢人。
不多时,窗外叩门声,秦梦麒的声音:“我进来了。”
不等青箬应话,推门而入,反手关了屋门。
“好悬!”他说,“此地不宜久留,要快走。你们惹了大祸了。”
青箬好奇地问:“你刚才,对萧铎说了什么?他乖乖的就退兵了?国舅爷都奈何他不得。”
“君子成人之美。”秦梦麒坏笑。
见青箬同周老虎对视一眼大惑不解,秦梦麒才神秘地说:“我告诉萧铎,说你是方老二的禁脔。”
青箬闻听,面颊腾然躁红,羞恼地要打秦梦麒。
秦梦麒却理直气壮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手颇是有力,丝毫不让。
“你不谢我,反来打人?若非如此,你以为萧铎会轻易放手?”
他倒是颇有歪理。
青箬气恼不得,不知是感激还是恨他。
秦梦麒说:“你倒是没什么了。不过方济,惨了。”秦梦麒说着摇摇头叹气。
看着青箬诧异的目光,秦梦麒解释说:“萧铎一定是觉得拿到了方济的把柄。若不是有更大的把柄,萧铎才不舍得换你?”
“你胡乱说,萧铎就信?”青箬问。
“他信不信我的话不要紧,要紧的是,方济没有反驳,就是默认。说来也奇怪呀,方老二怎么这么关心你呀?赤着足,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就冲来救你。”秦梦麒打量青箬,小狗儿似的凑去青箬跟前仔细闻闻,那鼻尖险些贴了她的粉颊。
青箬又羞又恼,又无法道破或反驳。
她赌气地扭头说:“方大人是君子。谁都像你?”
“你骂我是小人?”秦梦麒不依不饶,“好呀,青哥儿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爷我为了救你,可是豁出去了编排这弥天大谎。若日后被九舅察觉了,不活剥我的皮?”
青箬想,无论如何,今天也是多亏了秦梦麒随机应变,机警应对。否则真是要身陷囹圄了。
她放软了声调说:“算我欠小侯爷一个人情。等到了金陵和扬州,我带小侯爷去……去……”
“金陵,扬州?要你带我去?”秦梦麒翕翕鼻翼一脸不屑。
“那,小侯爷自己说,想要青哥儿如何谢你?”青箬退了一步。
秦梦麒搔搔头说:“这样,容小爷我想想,总之,你欠我两次情。欠债还钱,债不过年,小爷我记着呢。”
过不多时,方济更衣而来。
青箬抬头,见方济已经更换了一身衣衫,冠带整齐,举止儒雅。又是京城见到的那指挥若定器宇轩昂的方二爷。
“收拾行囊,准备上路。”方济吩咐。
青箬看一眼周老虎对方济说:“带上周大侠父女,随咱们一道。”
方济本想反驳,周老虎也连忙推辞。
但青箬一本正经地据理力争:“这仁德境已被萧铎包围,这里不知潜伏了他多少的人马眼线。若是周老虎在这里,肯定被他们灭口。二爷是都察院的大官儿,可该还百姓一片青天。”
秦梦麒说:“带上周老虎一道离开这里吧。若真被九舅抓了去,不知要安你多少罪名。不过,你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罪名了。朝里朝外的人都被你得罪光了,老鼠过街,一路喊打。”
方济冷眼打量他,反问一句:“这话,小侯爷应该还给自己。”
表兄弟二人少不得斗嘴使绊儿。
嫣儿替青若收拾整理行囊,几人依依不舍地趁夜套车打马离开仁德县。
临行前,方济安排妥了大壮、蛇仔儿等人的在衙门里的差事,小兄弟几人一路送了青箬出城,挥手依依惜别。
车轮滚滚,一路车辕吱吱呀呀地乱响。
马车内的青箬同方济逗趣。
“师父,这当官儿审案,仿佛也不难呢。”
方济挑眼看她。
“不是不难,就是只要用一点点心,再错综复杂的案子,也能审出来。”青箬嘀咕着,“审案子当官儿确实很威风。不过,当钦差更威风。”
方济侧头不去看她,任由她一路絮絮叨叨。
“不过,那个章发财真惨。亲爹没有人心,竟然想毒死他,就为了那点家财。天底下哪里有这种冷血的爹?”
青箬记起,儿时她曾有一阵子特别恨她死去的父亲。生前没有给她娘儿俩好日子过,死后还拖累她们。可随着案情渐渐的浮出水面,她满心的愧疚。如今只一心要还父亲一个清白道义。但那不过是道义,父女的温情,能记起来的微乎其微。是什么让她依然赴汤蹈火殒身不恤去查这桩十几年前的冤案,不过是那割不断的血缘。
“二爷,想什么呢?”青箬忽然留意到方济目光呆滞望着车壁,也没打开车帘,不知他在看什么。
方济收回目光,用衣袖沾沾眼角,似双眸湿润。
“二爷,哭啦?”青箬试探问。
方济掩口打个哈欠,疲倦地摇摇头。
“我说得是呢,国舅爷天兵天将下凡,无所不能,怎么会哭呢?”青箬打趣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儿帕子递给他。
这帕子水绿色,是嫣儿送她的,上面绣了一朵儿白玉兰。
方济毫不客气地接过,擦拭眼角和额头。
“下一站,是哪里?”青箬试探问。
“扬州。”方济打开一道帘缝,向外窥望。
暮色冥冥,寒鸦惊起别枝,春寒料峭,风里透着淡淡的花香草清气息。
“扬州,好地方!”青箬感慨一声,心里却一动。朴掌柜临终前的叮嘱,扬州湖心亭下藏的东西。
青箬心里暗自祷告:“朴掌柜,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