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博宁你这是唱得哪出？这可不像是你简博宁呀。”方济笑了调侃着，打量简博宁，那目光里若有所思。
青箬心里揣度，这简博宁此刻来的可真是时候。怎么偏巧大家才对他生疑，简博宁就突然出现了？
“小弟此来，是为那苏栩栩求情。”简博宁开门见山地说，目光扫视众人。
在场众人人人神色惊愕，独有方济唇角噙了一抹笑捧起酒杯。
简博宁不等他们问，就直言不讳：“小弟同那苏栩栩，曾经有旧。”
这是不打自招吗？青箬忍不住目不转睛留意简博宁每个轻微的举动，可是这人举重若轻，说得云淡风轻一般。
“旧情还是旧交？”秦梦麒仿佛如梦初醒，奚落般问。
简博宁轻喟一声说：“唉！小弟昔日初来扬州，屡遭当地官员同僚排挤。一次饮宴，陆大人当众戏耍小弟，故意将一碗酱汤泼在小弟官服上。满座哗然，小弟无地自容，又不得不忍气吞声。那日，学政自京城来主持祭孔圣大典，小弟官仪皆无，极为尴尬。那时苏栩栩可是陆大人的座上宾，女才子，聪慧无比。”
话说到此处，简博宁眸光中透出那种对昔日时光的憧憬和回味，心往神驰。他黯然惨笑摇头叹息。
“苏栩栩突然提议做游戏，击鼓传花射覆。输者脱衣。这样一来，在场众官员几乎无一幸免，暗中替小弟我解了围。这之后，我便欠她一个人情。不想，六月的债，还得快，不过三个月，出了一件对她的灭顶之灾，就深夜微服长跪来求我救命。”
“救命？”几个人都听得入神。
屋内灯花跳动，灯芯刺啦一下熄灭，一股焦糊味道，几个人都是一惊。嫣儿忙告罪跑去更换灯草，简博宁就又喝了一盏酒壮胆色。
“她是逃妓，这个事情东窗事发了。她的养母妈妈拿捏她这个把柄，央她去求陆慎大人帮了养母的本家侄儿谋个盐引。这无理要求被苏栩栩拒绝，言语间发生口角，养母恼羞成怒，要拿苏姑娘额头刺青一事威胁她。谁想隔墙有耳，被泥瓦匠在房顶修葺屋顶听了去，要挟苏姑娘母女要百金封口。泥瓦匠下作，还对苏姑娘上下其手。苏姑娘不堪逼迫，几乎自寻短见，走投无路，来求我。”
“既然她是陆慎大人的相好，为什么不求陆慎大人？”青箬脱口而出问道。
简博宁挑眼看一眼青箬，道一句：“青哥儿聪颖，问得好！我也是那么问她。”
简博宁摇头苦笑：“苏栩栩说，陆慎大人呢，生性凉薄。她将此事对陆大人禀明了，谁想陆大人借机……”简博宁饮了一盏酒，做了个手势，青箬羞红脸低头。
“事后，陆大人威胁她，若说出半分同陆大人的交往，要断她舌头。苏栩栩也是走投无路。后来，我设计用陆大人的名义去查处抓到那无赖的把柄，将计就计，让那无赖弄巧成拙，跪地求饶。后来，那无赖倒也知趣远离扬州。苏栩栩就屡屡向我示好。”
“你芳心动了？”秦梦麒戏弄问。
“一来二去，曾经去扶苏馆赴约品茗弹琴。听她讲述身世凄苦，也动了白乐天浔阳江头感怀琵琶女的长叹，还为她填过几阙词。不值一提。”简博宁自嘲地摇头喟叹，手中一枚玉扇坠儿放在了桌案上。
“她是个心细如发的好姑娘，恩怨分明。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因盐运丟了官盐被发配，她也沦落风尘为官妓。饱受欺凌，逃离青楼，被养母收留，吃了不少苦头，养成扬州花魁。”
听了简博宁讲述苏栩栩的往事，方济同秦梦麒兄弟似神色黯然，却都不像青箬那样激动。
青箬心怦怦悸动，似是桑家女儿的遭遇如这苏栩栩颇是类似。
简博宁顿顿释疑说：“你们一定在想，陆大人是我长官，我如此褒贬他，不妥。是不妥，我也无奈。博宁素有自知之明。家事清寒，做官那点养廉银子如何养得起她？虽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我还是委婉的婉拒了苏姑娘。可是，陆大人因此对博宁有的提防，提出要将侄女儿许配给博宁，所以，人人都以为我是陆大人的东床贵客。那苏栩栩是个聪明人，自此就再不提此事，同我偶然见面，都是退避三舍。”如今，陆大人怕苏栩栩纠缠上他，拖他下水湿鞋，要对她下手。我只求二位学兄设法，保苏栩栩出女牢，免得被灭口。”
丁香花簌簌随风飘落，一地碎玉。
简博宁望天慨叹，仿佛零落一地的不是桂花，是点点心事。
“兄台远在京城，纵锦衣卫酷刑，也敌不过扬州女牢刁钻的刑罚。鲜有女犯不被屈打成招。就是唐朝则天女皇时的来俊臣这些酷吏，也不敌扬州府的狱吏十万分之一。”简博宁摇头叹息，忽然撩衣跪地。
方济惊得跳起身，愕然打量他，一时无语。
“简博宁呀，简博宁，当年书院里那位傲骨铮铮，打断骨头都不肯向纨绔低头的少年，如今竟然为一风尘女子下跪。”方济吞了身，心潮澎湃。
简博宁哽咽：“男儿膝下有黄金，纵千金也难酬知己一人。何况韩信当年都会报答漂母一粥食。何况简博宁，不过是一山里的山鸡，羽翼绚烂，就还真拿自己当凤凰？”
青箬也听得一时心潮汹涌，吞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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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济和青箬、秦梦麒在简博宁带领下赶去女牢提审苏栩栩，嫣儿要更衣跟去，被简博宁制止。
“姑娘还是留在这里吧，若看了，怕你吓得魂魄出窍，夜不能寐。”
方济看一眼青箬吩咐：“你留下陪她。”
“不，我要去看看！”青箬坚持。她求助地看一眼秦梦麒。秦梦麒奚落道：“锦衣卫没有孬种，青箬当然要去！”
青箬得意地撞了一下方济的肩头，大摇大摆的随了秦梦麒上了马，众人一行快马加鞭向女牢赶去。
阴沉沉的地牢，巨石门上的铁链哗啦啦的才打开，扑啦啦几只蝙蝠迎灯飞出。
吓得青箬一声惨叫躲避，双手扶了心口，秦梦麒从后来托了她一把问：“你没事吧？”
“嗷呜呜~”如野兽般凄惨的叫声从地牢里传来，仔细听，才发现是女人的哭嚎声。
“我招，我招，大人呀，不要呀！”
“刁妇，还不如实招来？”男人粗嗓门的吼喝声。
两名禁婆迎上来，对简博宁笑笑阻拦：“朱大人在里面提审要犯，不许人擅入。”
秦梦麒一掏锦衣卫的腰牌在禁婆眼前一晃：“认识吗？”
“锦衣卫，宫里的。”青箬也挺直腰杆。
禁婆一慌，忙闪避一旁说：“小的就去禀告。”
“不必了。”简博宁将她挤去一旁，带了几人匆匆下了地牢。
一股腐臭潮冷的气息，仿佛在往肌肤里渗透，青箬紧张的踩着凄惨的鬼哭狼嚎声向下去。火把，油灯，迎面牢房打开着门，几名彪形大汉在审问一披头散发折了身子吊在梁上的女犯，女犯的哭声已经不成人声。
“大人，奴家真的不知晓呀！”
“继续！”彪形大汉烤着火吃着烤鸡腿，油汪汪的手指指女犯，一根鞭子猛然抽去，女犯哭哭啼啼的哀嚎着。
“啊啊啊，不要，不呀，大人，您让奴家招供什么呀，奴家都招呀。”女犯生不如死的哭求着。
秦梦麒眉峰一挑就想上前，被简博宁一把抓住低声说：“你管不完，干正事。”
朱之勤一见秦梦麒和简博宁的到来，有些吃惊，打量他们，嘴里舌头打结。
“你，你怎么来了？”朱之勤问。
“是钦差大人和锦衣卫的秦大人执意要来提审案犯。”简博宁解释。
女牢里，苏栩栩衣衫不整，囚服上面沾了污血，她捂住了脸缩去墙角。
“大人，这是审案吗？”简博宁气恨地质问。
“简博宁，你别装了。陆慎落马，你心里比谁都高兴吧？”朱之勤冷哂，得意洋洋地质问简博宁，手指苏栩栩说，“这娼妇是陆慎的情妇，不审问她，审问谁？”
简博宁忙将肩头披风扔给苏栩栩遮羞。苏栩栩目光呆滞，满淤青肿得吓人。
她目光里闪烁泪花，欲言又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忽然，苏栩栩扭头，一头向墙壁撞去。
“拦住她！”简博宁高喊。
秦梦麒眼疾手快，纵身上前一把抓住苏栩栩的手臂将她拖拽在地。
苏栩栩仓惶的目光，珠泪盈盈打量秦梦麒和简博宁，呢喃问：“为什么拦我？让我去死！就免了这些活罪！”
简博宁声音沙哑：“蝼蚁尚且贪生偷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姑娘当年对简某说过的话。”
苏栩栩惨然而对，轻笑摇头：“若是落在草丛的凤凰，早晚能飞上青云。若是生为蚍蜉，撼树何易？”
众人一阵沉默。
秦梦麒低眼打量苏栩栩说：“锦衣卫大小案子阅人无数。就是再刁钻的案犯，也难逃法网恢恢。你若手里有什么证据，自管交出。本官替你做主。若贻误了时机，害人害己。你也是辜负了自己。更辜负了简大人，”
秦梦麒打量一眼简博宁，冷哼一声，牙缝里嘀咕一句：“这穷酸！还竟是个情痴。”
简博宁原本凄然神伤，被秦梦麒一句贬损，立刻横眉怒目，飞脚就要踢去。
秦梦麒咳嗽一声，简博宁才徐徐撤回抬起的脚。干咳几声。
青箬都一一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