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颢茹定定的注视着黎梓睿，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在韩颢茹异样眼神的注视下，黎梓睿的心跳狂乱，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的心速失去控制，仿佛在韩颢茹的目光下，他褪去了所有的伪装，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的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与面具。
从来都不知道韩颢茹竟然有如此的眼神，深邃而坚定，好像在一瞬间，她成长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君王。高高在上俯视着一切，所有的生命在她的眼中似都是透明，这种感觉，让他极其的不舒服。
想别开眼眸不与韩颢茹对视，可是，自己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只能被迫的迎视着韩颢茹的目光，被她一直看到心底。
“如果……最后、所有的牺牲都保不了郑玄，睿，你要怎么办？”久久的凝视后，韩颢茹缓缓的开口。
黎梓睿与韩颢茹对视着，眼中是无比的坚定，而唇边却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那时，我自当最为最后一道屏障，保护茹。”
“即使兵临城下？即使国破家亡？”韩颢茹丝毫不给黎梓睿喘息的机会，追问着。
“最后的一刻，一定是他们踏过我的尸体！”黎梓睿轻笑，云淡风轻的说出他最重的承诺。
韩颢茹再次沉默，低下了头，密如羽扇的睫毛遮住眼眸，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两人再次被沉重的寂静压迫，落针可闻。
这种静，让人窒息，黎梓睿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是盼着茹答应还是不答应，两个答案，无论是哪个，都是他所不希望的。
作为茹的夫君，他当然不希望茹再娶。但是作为郑玄的王夫，他不可以那么自私。
就在黎梓睿内心激烈交战的时刻，韩颢茹抬头，嫣然一笑：“我答应。”
黎梓睿身体一震，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悲。
看着黎梓睿哀愁中强装出的笑意，韩颢茹的心钝钝的痛。“睿，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去处理朝中的事情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
房门轻掩，泪水无声的滑落。
苍嵘，咱们的仇结定了！敢让睿如此伤心，我要你苍嵘万劫不复。
“萧泽。”出声，唤出萧泽。
“主子。”萧泽悄声出现。
“我交待给你的事情如何了？”韩颢茹单手支着腮，坐在桌边。
“萧泽已经安排最可靠的人去办。”萧泽回道，迟疑的开口，“主子，苍嵘送来的……”
“你提前没有得到丝毫消息。”韩颢茹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丝的波澜。
“主子。”萧泽迅速跪了下来，他身为主子的暗卫竟然没有探到这条消息，真是罪该万死。
“起来。”韩颢茹摆手，“此事也不能怪你。”暗卫虽然是以前的韩颢茹就有的，但是，这么多年来，发展的根本就不够规模，网织的不够密，短短的时间内想让他们成为第一情报网，那是太困难了。
“你们事先没有得到消息，可见此事对于苍嵘来说也极其的仓促。”韩颢茹压下心头的情绪，理智的分析，“这个男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她实在是琢磨不透，郑玄有什么东西值得苍嵘如此大费周章吗？
“主子，要不要萧泽去查一查？”主子没有怪罪萧泽心里更加的内疚，要是现在再去查探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做。”人都已经送在路上了，再去查也是无用，韩颢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以后那个男人在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跟着。对方不知是什么人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暗卫绝对不能暴露。”
“主子，王夫似乎不太好。”他躲在暗处见到黎梓睿踉跄失措的举动，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夫如此。
心碎的表情，让他都跟着难受。他知道主子的私事不容他插嘴，但是王夫难过，主子必定更加的难受。
虽然主子表面看起来很镇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主子一向隐忍惯了，什么痛什么苦都能自己独自吞下去。
要是按照主子的脾气，怎么可能会让人欺负到她的头上？苍嵘敢用一个男人来破坏主子与王夫的感情，主子一定想血洗苍嵘！主子可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是为什么主子没有动，反倒要答应迎娶那个人？！
难道主子另有打算。
“我知道。”睿的眼神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他有多痛苦、多挣扎。
一个男子，为了她为了郑玄做到如此地步。睿啊……
“主子，想以静制动？”萧泽的主子绝对不是一个任人欺负之人，主子一定有她的计划。
韩颢茹一笑，轻叹：“萧泽，我要不是郑玄的国君该有多好。”轻轻的话语，无尽的凄迷，令人心碎。
单手握成拳，重重的一敲桌面：“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可以毫无忌惮的杀入王宫，管他什么苍嵘孟渊，轰轰烈烈的杀一场，浴血而战叱咤风云那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潇洒？！”眉头一皱，低语，“但是萧泽，我是郑玄的国君，我可以不顾郑玄的百姓只顾自己的恩怨情仇吗？”
“主子……”萧泽嗫嚅着，他第一次发现，他一直仰望的几乎无所不能的主子，她的心中是这样的苦。
“睿将自己完全奉献给了郑玄奉献给了我。”韩颢茹眼睛微眯，压下心中一刻都没有停息过的绞痛，“睿都可以做到这一步，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睿忍一时之痛？”
“主子，萧泽明白。”萧泽重重的点头，主子果然是另有打算。“萧泽会好好完成主子的交待。”
“嗯……”韩颢茹点头，“一定要做好这件事。下去吧。”
“是。”萧泽无声退下。
韩颢茹无声的轻笑，自嘲的思忖，想不到又是一个隐忍时刻，不过，这次与基地不同。当日她是为了自己，如今却是为了睿。睿，再坚持一下，事情很快很快就会结束。她布的局已经在开始运转，她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这个她不熟悉的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尽快的部署。
她相信，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她做的事情已经是苍嵘与孟渊部署的几十倍。但是……
韩颢茹气恼的一拳打在桌上，手指泛痛。该死的，为什么她做的还不够快？还不够快？为什么要让睿受到伤害？！
目光一转，望见院中的荷花池，猛然推开房门，快跑两步，在一片惊呼声中噗通一下跳了进去。守在院中的侍者顿时慌作一团，救人的救人，通报的通报。
初春时节，池水冷如冰凌，一进去，池水顿时如钢针一般扎人皮肤。韩颢茹屏住呼吸，静静的沉浮着，任由身体的温度被池水带走，她需要外界的刺激来平复内心的激荡。
“陛下，陛下……”得到消息的黎梓睿匆匆赶了过来，正好看到韩颢茹被侍者救出水面，推开众人上前一把抱住全身冰冷的小人儿，大喊着，“太医呢？怎么还没有到？快，准备火炉，热水！”
匆匆吩咐完，疾步进了卧房，哪里还顾得上男女之别，运起灵力，撕拉一下撕破韩颢茹湿透的衣衫。触手所及的肌肤都是冷若寒冰，每一下碰触都是令他痛彻心扉。
“王夫，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水炎赶来说道。
黎梓睿都没有时间答话，直接扯过薄被，往韩颢茹身上一裹，将她抱到偏室，用手试了试水温，略烫。
取过毛巾，浸透热水，拧干，一点一点的给韩颢茹擦拭着身体。等到她的身体稍稍回暖，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整个抱到水中。细细的为她按摩，驱走寒气。
“茹，你怎么样？”黎梓睿焦急的问着。难道是他把茹逼得太紧，所以茹才会……
韩颢茹睁开眼眸，极其的清醒丝毫不见落水之人的恍惚：“我没事，只是想清醒清醒。”无声的轻笑，柔荑覆上黎梓睿的手，“睿，国君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看着这个骤然之间成熟的小人，黎梓睿眉头紧锁，开口欲言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将微张的唇再次闭上。
甩了甩头，韩颢茹将自己整个沉入水中，还没等黎梓睿惊呼，她又再次钻出水面，对着黎梓睿展颜一笑：“睿，这样洗头比你那样快过了！”
“茹……”突然成熟的韩颢茹让黎梓睿不知所措。
“水炎说过，国君大婚之时就已成年。我与睿大婚时候，我已经十六岁，两年的时间，我却一直生活在睿的保护下，让睿自己面对一切难题，从来就没有为睿考虑过。”韩颢茹盯着水面，看着上面反映出的黎梓睿的面容，那么的不清楚，模糊一片，“睿，对不起。我是郑玄最没有用的国君。”
温暖的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脸，对上的是黎梓睿含笑的眼眸：“茹，你是我心里最好的国君，最好的妻子。不用难过，这种事情很正常，就算是苍嵘与孟渊的国君，曾经也都经历过这些。为了巩固她们的王位，也是娶了对他们最有利的男子。而她们与茹不同，她们也许更不幸，从开始她们的婚姻就是为了利益，茹至少还有我不是吗？”
“不对！”韩颢茹蹙眉说道。
“不对？”黎梓睿挑眉，“怎么不对了？”
“睿也有我！睿不是一个人！”韩颢茹大声的说着。
一句话，差点没有逼出黎梓睿的眼泪，用力的眨了眨酸涩双眼，这才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低头，抵住韩颢茹的额头，温柔的轻语：“是的，我不是一个人。”
手臂圈住黎梓睿的脖颈，韩颢茹调皮的笑着：“睿，你羞羞脸，脱人家衣服。”
“谁让你自己往水池里跳？！”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黎梓睿就一肚子的气，拉开韩颢茹的手臂，一点她的额头，“你想吓死我是不是？这么冷的天，你竟然跳水池？要真是……”后面的话，黎梓睿没有办法说出口，他无法想象那个后果。
“人家只是、只是一时冲动嘛。”韩颢茹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扯着黎梓睿的衣袖，讨好的撒娇，“睿，不气不气好不好？”
“茹，冲动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以后千万不许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黎梓睿无声的叹气，茹会做出这种事也很正常，一向天真的茹突然接到这么一个天大的消息，无处排解发泄，心里一定憋坏了。
也真是怪自己，怎么只想着自己难受，茹也同样的不好受啊。何况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以自己去一旁躲清静？
“不会了，我要长大了，不能总是任性，这一个月的书，我不是白看的。”韩颢茹保证着。她一个月的部署怎么能是白用功呢？苍嵘，好样的的。她还没有出招，她们就敢给她来个下马威。好，很好。
既然苍嵘都找了个借口让她去报复，她要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太对不起苍嵘的拳拳盛意？
跳水池，韩颢茹如此天真的陛下接到这么大的消息，没有点过激反应也太不正常了。而她也确实需要冷静冷静，一举两得、不、是三得……
嘻嘻……还得到睿的温柔照顾，舒服哦！
睿，再忍一段时间，很快郑玄就太平了。
“王夫，陛下由我来照顾吧，您的衣服也湿了，可别着凉。”水炎推门进来，关心的说道。王夫刚刚抱着陛下，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陛下身上的冷水浸湿。
“对哦，睿，你也赶快去梳洗一下，千万不要生病。不然我该心疼死了。”韩颢茹拉了拉黎梓睿的衣袖，柔声道。
“别死不死的挂在嘴边，不好，听到了吗？”嘴里是在斥责，但黎梓睿的心也因为韩颢茹的关心而暖了起来。她的心中始终是有他的，不是吗？
“听到了。”韩颢茹推着黎梓睿，“别在这里婆婆妈妈啦，快去快去。要是病了，小心我揍你哦！”故意的举起拳做了个强悍的威胁手势，当然，这个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气势。
黎梓睿含笑点头：“是，我的陛下。”幸福的出去梳洗。
房门阖上，韩颢茹从热水中站了起来，接过水炎递上的长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物。张开手臂让水炎为她系着衣带：“水炎，迎娶的一切事宜，你去操办。不要让睿碰，我不想他难过。”
自己的爱人娶另外的男子，本就是一件伤心之事，如果再让睿来准备婚礼，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不会在睿的伤口上撒盐，今生她只伤睿这么一次，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以后，她会用自己的一切来保护睿。再也不要让睿难过，绝对！
“陛下？”韩颢茹成熟的话，让水炎一愣，旋即欣慰又伤感的答道，“是。”陛下终于长大了成熟了，可是偏偏是要经过这样的痛才成熟，这样长大的代价，好大。
可是，陛下生在帝王之家，就注定了一生的诸多身不由己。
“苍嵘送来的人，就让今天启奏的大臣来接待，直到婚礼举行，那人的衣食住行都由她来料理。”韩颢茹抿了抿唇，“不要让睿碰婚礼的事。”
“是，陛下。”水炎答道。
“怎么了，水炎，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韩颢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脏了吗？”
“没有。”水炎笑着，“只是突然之间觉得陛下像个君王了。”
韩颢茹轻叹：“以前都是我的错，将责任担子全都压在睿的身上。今天的这件事也算是打醒了我，以后我要努力了。”
“陛下，王夫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再也没有人比王夫更希望见到陛下成长的了。
“是吗？睿会开心？”
“一定会。”
“那好，我努力！”韩颢茹点了点头，“水炎，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了，我想看会儿书。”
“是。”水炎退了出去。
成长啊……韩颢茹嘟了嘟红唇，巧笑着，希望以后睿知道了她的“成长”不要被吓到哦。她只是稍微的成长了有些过头而已，真的只是一点点呦。
宫内混乱，宫外也没有消停。贤王府内，早晨启奏的大臣正与贤王韩姝韵秘密商谈着。
“贤王，五日后殿下就会到达，届时就要看您的安排了。”
“一个男人就能将韩颢茹赶下王位，也真亏韩月谦想的出来。”贤王韩姝韵冷笑着，“他在唐婷怡身边待久了果然习惯了宫内的勾心斗角。”
“月谦殿下的计策很好，很妙，而且极其的适用于陛下的身上。如今郑玄全靠对她忠心耿耿的黎梓睿在支撑，黎梓睿之所以如此拼命，还不就是因为他喜欢陛下嘛。倘若殿下到来，能得到陛下的宠爱，逐渐的疏远了黎梓睿，到时郑玄的王位成为贤王的，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要小瞧黎梓睿。他对韩颢茹对郑玄的忠心绝对是禁得起考验。”韩姝韵倒没有这么乐观，黎梓睿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她可是看在眼里，虽说立场不同，但是她也不得不佩服黎梓睿的为人。
“贤王，月谦殿下说了一句话。”
“什么？”
“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