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后,楚渊将楚素送回了竹影小院歇息,自己一个人前往了南岳行的书房。
看到楚渊前来,南岳行并没有什么惊讶,似乎料到了楚渊所为何来。
“楚兄怎么没有去休息?咱们有什么话,晚点再说也是可以的。”前不久南岳行才得知原来昨夜楚渊和楚素在南府外蹲了一夜,当即便罚了王权。
此时见楚渊眼下乌黑,便知道他昨夜肯定是受冻还没休息好。
楚渊却仿佛不是很在意,他走到南岳行的案桌前,朝着南岳行的方向,深深一拜。
南岳行眸子微缩,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盯着楚渊,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走到楚渊身前,将楚渊扶了起来,沉声问道:“楚兄,可是楚家……出了什么事?”南岳行鲜少看见楚渊露出这样凝重又难以言说的表情,他心知肯定是楚家出了大事,楚渊才会如此。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当楚渊沉沉点下头的时候,南岳行还是有些不相信。
“楚家出了何事?”南岳行紧跟着问道。
楚渊长舒了一口气,半晌后,沉声道:“上个月,武林大会如期举行,父亲本想让我下场,正好将武林盟主之位传给我,可是当日我接到素儿被绑架的消息,就没有去参加大会,直接去救素儿了。”
说到这里,楚渊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南岳行看着楚渊,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楚渊的下文。
就在南岳行以为楚渊不会说的时候,楚渊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晚,我救出素儿后,准备从后门回家,可是打开大门的一刹那,却看见楚家上下皆已惨死,我父亲和母亲的尸首被挂在堂前,石柱上刻了几行字。”
南岳行的瞳孔震动了几下,他万万没想到,楚盟主居然会死,而且还不知是何人所为,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一个月了,他还没收到消息?
难不成……他安排在徐州的细作都被人连根拔起了吗?
想到这种可能,南岳行的身后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楚渊没有发现南岳行的异样,而是直接继续说道:“那石柱上刻着:欲知真相,黎都解惑。所以,我连夜将父母的尸身安置好,便带着素儿来了黎都,在路上的时候,我接到南先生的来信,便想着来黎都总要找个投奔之地,思及南先生在黎都地位也不低,正好方便我查清真相,所以……还望南先生勿怪。”
说着,楚渊再次朝南岳行深深一拜,南岳行抬了抬眸子,连连摇头道:“楚兄你这是什么话?原本……原本我找楚兄,也是有事相求,楚兄来黎都,我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更何况,楚盟主义薄云天,与镇北将军又是生死之交,在下是万分敬佩,未曾想楚盟主会遭遇不测,竟……唉,真是天道不公!”
说到这里,南岳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愤恨,不知是为了楚盟主,还是楚策安。
听南岳行提起楚策安,楚渊的眸子也低沉了下来。
他缓缓道:“实不相瞒,南先生,此次楚渊前来大黎,心中也隐隐有一个猜测。”
南岳行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楚渊看向南岳行,一双幽深的瞳孔里映射出南岳行紧皱的眉头。
“我怀疑,灭我楚家满门之人,和楚将军一案,有所关联。”
此话一出,南岳行心头大震,若是纯粹的江湖恩怨,这件事或许会十分好解决,可若是牵涉到大黎的朝堂纷争,那楚渊岂不是要卷入更深的阴谋之中?
如此一来,根本不是南岳行想看到的。
“楚兄何以这样认为?”南岳行沉声问道。
楚渊低下眉,冷冷道:“先生可还记得,当年楚将军定罪的那封密信?”
南岳行皱眉问道:“是那封送往燕北统帅营帐里的谋反密信?”
闻言,楚渊点了点头,随后道:“那封信原本早就该毁了,可是前不久,我父亲阴差阳错,从一个疯子手里拿到了,当时父亲便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于是将那疯子和信都带回了府中,父亲查了那疯子的身份,是早些年在楚将军麾下的一名将士,他手中的信件,正是当年大黎皇帝给楚将军定罪的那封反叛信。”
楚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雷电劈在南岳行的心上,他的眉眼间满是震惊,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沉声问道:“那不知那封信,现在还在楚兄手里吗?”
如预期那般,楚渊摇了摇头,道:“楚家被灭门后,我找过父亲的书房和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那封信。”
虽然楚渊没有说明白,但是南岳行已经明白了,那封信,是害死楚家满门最根本的原因。
有人查到了那封信还残存于世间,那个人不想让楚策安的事再次曝于人前,所以选择了杀人灭口。
“楚兄,节哀。”南岳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除了这句话,他仿佛没有任何能安慰楚渊的。
楚渊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抹悲凉,已经一月有余了,他仿佛还是没从丧门之痛中抽出身来。
“南先生,这件事原本就是我楚家的劫难,楚渊不怪任何人,楚渊只求南先生能助楚渊一臂之力,还楚家一个真相。”
南岳行看着楚渊,沉沉的点了点头,“当然,任何与楚将军有关的人,都是我南岳行的朋友,南某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楚渊红着眼看着南岳行,半晌后,再次深深一拜:“多谢南先生。”
南岳行摆了摆手,道:“楚兄何须客气?楚兄此前可看了南某给楚兄的信件?”
楚渊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亮色:“不知是否与楚兄想象中一样?楚大小姐还活着?”
楚渊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当得到南岳行赞同的颔首点头之后,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苍天有眼!楚将军府,命数不绝!”
南岳行听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楚策安生前待他们这些人有多好,他的死对他们来说,就有多痛苦。
“楚兄,如今小姐有一个忙,需要楚兄帮忙。”平静之后,南岳行忽然沉声开口道。
闻言,楚渊了然的点了点头,道:“自然,小姐有命,楚渊定当万死不辞!”
南岳行欣慰的点点头,抬手拍了拍楚渊的肩膀,楚渊若是能留在黎都,成为小姐的臂膀,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小姐冰雪聪慧,一定也能助楚渊早日找出真相,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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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黎启深要在春日祭祀前设宴,说是庆贺楚妗妍劫后重生,此消息一出,几乎整个黎都的人都沸腾起来,尤其是宫中的萧太后和黎胤寒。
这黎启深才丢了楚靖歌这么一个重要犯人,转头就能大摆宴席,若说黎启深没有别的目的,没有任何人会信。
另一边,听说黎启深是为楚妗妍摆的宴席,顾离霜和张慧蓉母女气得脸都青了。
他们现在被顾怀钦放逐,那楚妗妍却被人捧在心里,任谁见了,心底都会不平。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梁王殿下真看上顾离娇了??”城外别院中,顾离霜再次尖声道。
张慧蓉看着顾离霜大发雷霆,眉心处也是一阵一阵的抽搐,她当然也不想相信这件事,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一向来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子都不给的梁王殿下,居然大张旗鼓的为楚妗妍设宴,这是何等的殊荣,又是何等的例外?
况且,这些日子张慧蓉静下心来回忆了一下,这楚妗妍的模样确实非常标志,比自己想象中的南蛮子形象相差太远,若是她好好打扮下,说不定真能盖过自家女儿这京城第一美人。
当然,这些话张慧蓉可不会说出来刺激顾离霜。
毕竟现在顾离霜已经够生气了,若是她再说些什么话来刺激顾离霜,保不准顾离霜会做出些什么傻事。
“母亲自然也是不信梁王殿下会看上顾离娇的,但如今梁王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办法。”
张慧蓉咬牙道。
就在顾离霜和张慧蓉低声交谈的时候,顾离乔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阴狠道:“梁王不是要在春日祭祀前给那贱人设宴吗?要是她去不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闻言,顾离霜和张慧蓉朝门口看去,正好看见顾离乔挺拔的身影。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情之后,顾离霜对顾离乔是有些不待见的,但是此时见了,也没有生出什么异样,反而笑道:“二哥说得多,母亲,就这么办!”
张慧蓉皱眉:“可是,咱们现在在别院里,什么也做不了啊。”
顾离乔冷笑:“三姨娘未免太小看父王了,放心吧,只要父王还念着三妹即将成为九王妃,在春日祭祀前,父王一定会命人将我们接回府的。”
顾离霜听了这话,当即笑道:“二哥说得没错,我与九王爷的婚事是陛下钦定的,父王就算不看在九王爷的份上,也会看在陛下的份上,保下我们的。到时候,等我们回了府,有的是办法收拾顾离娇!”
顾离乔点头道:“三妹,这方法当然多,梁王殿下不就是喜欢顾离娇的那张脸吗?只要咱们把她的脸给划伤了,让她毁了容,我倒要看看,梁王殿下还会不会喜欢她!”
闻言,张慧蓉有些不赞同:“这……之前咱们就在顾离娇的手下吃了不少亏,若是再招惹她,会不会……”
顾离霜听后,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母亲,您就不要瞻前顾后了,到时候女儿亲自出手就好了,大不了,再被关几天禁闭,毕竟父王可不会把我这个准王妃怎么样。”说到这里,顾离霜的脸上不由爬上了一丝得意。
她顾离娇再受太后娘娘恩宠又如何?还不是没有人愿意娶她?
而她顾离霜,确实铁板钉钉的准王妃,以后铁定是事事要压楚妗妍一头的,真是想想便心底一阵快意。
张慧蓉见顾离霜和顾离乔都是一脸的笃定,当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眉间的忧愁始终挥散不开,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她忽视了的。
但是若真要说出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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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妗妍接到黎启深上门相邀的消息时,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黎启深是个多疑的人,自从她来到黎都后,出过太多的风头,惹得黎启深怀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楚妗妍没想到,当天晚上,黎启深便派人来郡王府接她一起去参加黎都的词会。
楚妗妍没有考虑多久便答应了,黎启深想要试探,那她便奉陪好了。
七年前,他没能试探出她的心意,七年后,他同样不能。
其实像黎都这样繁华之地,几乎每日都会有文人墨客的驻足,这街市词会也就从未间断。
而今日黎启深接楚妗妍去的地方,就是明朝楼对面的安江阁塔楼。
之前楚妗妍和南岳行相认的时候便是在塔楼,当时楚妗妍还有些惊讶那塔楼也是归南岳行所有。
因为,那塔楼据说是前朝某个显贵之人所建,富丽堂皇,风景秀丽。在安江阁塔楼上,可以俯瞰整个黎都城的光景。
楚妗妍在来的路上已经听紫儿说过了,这几年黎启深都醉心经籍,闲来无事便喜欢来安江阁塔楼上做客,观看诸子文斗,词兴大发之时,还会下场挥墨两笔。
所以久而久之,这安江阁塔楼偏东南角的位置就一直给梁王留着,以供梁王不时之需。
而今日,不知是恰好黎启深来了兴致,还是有意为之。
左右,他今日是亲自带着楚妗妍来了安江阁塔楼,黎启深做事向来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直接带着楚妗妍便上了东南角的位置。
“这梁王今日怎么带了个姑娘来?”
“难道是梁王妃?”
“瞎说什么呢!梁王妃不是什么燕北的昭阳公主吗?之前还在安江阁闹了不小的笑话,根本不是长这样的。”
“……原来如此。”
“可若不是梁王妃,又是谁呢?难不成是梁王的红颜知己?”
“谁知道呢,风流才子,绝世佳人,要我说也配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道细声讨论渐渐偃旗息鼓,楚妗妍已经跟着黎启深上了安江阁塔楼东南角的亭阁。
塔楼三楼的东南角上建着一所春雨阁,正好可以俯瞰安江阁塔楼下文人墨客举行的词会全景。
安江阁塔楼对面便是黎启深名下,黎都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明朝楼,此时,明朝楼外已经满是华灯,华灯照耀之广,让人眼前一亮。
“小姐,你看这灯,一闪一闪的,真好看。”紫儿看着安江阁塔楼的婢子掌上一盏青色朦胧不停闪烁的烛灯,当下便惊异的看着楚妗妍。
楚妗妍顺着紫儿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那婢子将青灯挂在了东南角朝西的台柱上,当下便抿唇道:“这些烛灯里都是萤火,从山间捕捉,夜晚时分放进灯笼里,倒也是一番美景,只是……”
“只是什么?”紫儿不解,偏过头看着楚妗妍,她虽不懂什么是萤火,但却也觉得那灯笼里的青色闪烁十分美妙。
黎启深自然听到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当即勾唇一笑,然后自顾的坐在了楼阁上的红漆木椅上,指尖轻扣那扶椅,轻声道:“只是这萤火虽美,却只有一夜生机,明日晨时,日出之际,它们也就自然消失无踪了。”
黎启深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细听之下,便能察觉那言语里有着丝丝悲戚。
楚妗妍见黎启深接过了自己的话,当即也只是好奇的看着黎启深,不再多言。
“十七皇叔还真是好兴致。”一道响亮的男声响起,黎启深和楚妗妍不约而同的望楼阁外的珠帘望去。
春雨阁以一排绯色珠帘同安江阁塔楼的厢房隔开,此时那绯色珠帘后正走出一名白衣男子,手持檀香扇,嘴角噙着一抹笑,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儒雅之气半点不符。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黎启深眯着眼睛打量着走进春雨阁的黎胤澈。
楚妗妍抬头看了一眼黎胤澈,眸光微闪,这黎胤澈还真是风光霁月,气质出尘,脸庞俊秀,确实是个惹小女子喜欢的长相,难怪顾离霜对他念念不忘的。
“皇叔可别怪老九来凑热闹,只是从未听说皇叔带人来春雨阁看词会,有些稀奇。”
说着,黎胤澈好奇的看着楚妗妍,叹道:“原来是顾小姐啊,难怪了,也就顾小姐能让皇叔亲近一二。”
黎胤澈快步走到黎启深和楚妗妍身前,打量了楚妗妍一眼后说道。
“若是没什么事,你就滚吧。”黎启深对黎胤澈,向来是毫不客气的。
但是黎胤澈今日来可是带着目的的,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走,当即便笑了笑,道:“皇叔这是哪里话?老九也是想瞻仰瞻仰词会的,皇叔何必赶老九走呢?”
黎启深冷淡的扫了黎胤澈一眼,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就在春雨阁上的两位王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之时,下方的词会已经正式开始。
黎都的词会虽是寒门之人参加,可总是有一些权贵子弟喜好诗词的,所以久而久之,这词会也就成为了权贵公子招贤纳士,寒门子弟大展文采以求重用的地方。
只是这种词会多少有些不正规,所以许多有真才实学的书生都不愿来这里消磨时光,真正能写出好词的人也多是权贵公子,寒门书生就很少见了。
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很多双眼睛都落在了安江阁塔楼东南角的春雨阁上,此时那里正站着两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是梁王和九王爷?”
“可不是吗?”
“九王爷和梁王殿下怎么会在一起呢?”
“管这么多干什么?你我不过是小老百姓,人天家之事,谁又知道呢?”
“……”
悉悉索索的讨论声渐渐息鼓,词会也已经进入斗文的环节。
此时站在词坛上的是一袭灰衣布衫的寒门书生,那书生生得白净过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轻纱帽,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可那脱口而出的诗句却是让春雨阁上的黎启深和楚妗妍都为之一振。
“谁家旧宅春无主,深院帘垂杏花雨。香飞绿琐人未归,巢燕承尘默无语。”
字句虽然稚嫩,可寓意却是深长,黎启深站在春雨阁中低头喃喃:“真是好诗。”
听黎启深这么一夸那寒门书生,黎胤澈倒是来了些兴趣,对着那词坛便大喊道:“嘿!书生!这是黎都词会,你作什么诗?给本王做一首词可行??”
黎胤澈的声音极大,下方的文人墨客自是听清了的,那词坛上的书生更是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有些苍白的对春雨阁所在的方向福了福身子,低声道:“王爷见笑,小生不会作词……”
那书生声音虽低,可四下异常寂静,所以黎胤澈倒是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作不出来?黎胤澈的嘴角划过一抹恶意,眼看着他就要出口刁难,黎启深却突然开口道:“寒风猎猎吹人倒,千卉千葩尽枯槁。谁分清气到寒梅?独放银花照晴昊。”
一首诗吟完,黎启深看着下方十分惶恐的白面书生,含笑道:“其实你作诗作得不错,诗词本是一家,本无太大区别。”
那寒门学子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楚妗妍站在一侧,看着黎启深平淡如水的面庞,心中起了一层波澜。
没想到时隔多年,黎启深这爱才之心,倒是一点没变。
这是从前她倾慕他的地方,从前倾慕,如今,已是欣赏。
词会比楚妗妍想象中要枯燥许多,实在不是楚妗妍不喜这些东西,而是她这些日子是真的很累了,整日整日的睡不好觉。
所以,听着听着,楚妗妍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词会结束,楚妗妍已经靠着紫儿睡得很沉了。
黎启深和黎胤澈转头一看,便看见了楚妗妍熟睡的容颜。
紫儿吓了一跳,正想唤醒楚妗妍,却见黎启深摇了摇头,道:“让她睡吧。”
闻言,紫儿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动作。
黎胤澈看着黎启深那副温和如玉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当即便道了一声告退,快步离开了安江阁。
黎胤澈走后,黎启深便将楚妗妍抱在怀里,往塔楼下走去。
黎启深下楼时,正好遇见南岳行带着楚渊一起上楼阁,瞥见黎启深怀里的楚妗妍,南岳行差点一个趔趄摔下阁楼。
“南先生。”楚渊眼疾手快的扶住差点摔倒的南岳行,关心的问道:“南先生,没事吧?”
南岳行摆摆手,连忙退到一边,给黎启深和楚妗妍让了路。
路过南岳行身边时,楚渊很明显的感觉到黎启深的身子顿了顿,楚渊垂下眸,不动声色。
虽然那一抹异样非常短暂,但是楚渊确定,黎启深是发现他身怀武功了。
能够看出他的武功底子,看来这黎启深的修为也很是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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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楚渊带着楚素和南岳行吃完饭,便带着楚素离开了前厅。
守在外面的王权一见楚渊兄妹出来,连忙便迎了上去,瑟缩着脖子道:“小姐,公子,二位是要回小院歇息了吧?”
楚渊轻轻瞥了王权一眼,然后礼貌的点了点头。
王权见了连忙笑了笑,然后自动的走在了两人的前方,不时回头道:“公子和小姐来南府不久,想必许多地方都是不熟悉的,这大风刮的,还是奴才为您们引路好些。”
楚素听后一乐,也不管之前楚渊对她的警告,当下便接口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哈哈哈!”
被楚素这么一笑,王权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没再说话。
至于楚渊,这一次倒是没多大的反应,他的心思还一直萦绕在如何教导楚素上面,所以一来二去,楚素又将楚渊交给自己的女德女训抛到了脑后。
将楚素送回南厢房之后,楚渊便找了个理由遣走了那些守在北厢房外的奴婢和家丁,然后在屋里换下来那一身月牙白袍,穿上了一身紫衣,腰间挂上了一块白色玉佩,上面刻着奇异的图腾,繁琐奇异,隐隐泛着一层白光。
避开耳目,楚渊从侧门翻墙出了竹影小院,此时那抹身影早已无半点弱不禁风的模样,相反,无论如何看去,都是一个身手极好的民间高手。
大黎皇宫依山而建,坐北朝南,占地广阔,风景秀丽,只是院落比不得南方的宫城华丽。
虽然这宫城自大黎先祖登基之后修缮了不少地方,可大黎先祖生活简朴,不喜铺张浪费,大黎的宫城也就只是按着规矩装饰了一番,其他的建筑从未有丝毫改善,依旧是简朴素雅的样子。
直到如今的黎胤寒继位,吩咐工部将宫城内外彻底整修了一番,这才有了如今的大黎皇宫,勾栏玉栈一一俱全,楼台水阁也是一样不少。
四周小国上供的奇珍异草也都尽数养在了王廷之中,春秋之时,王廷院落自是一番美景。而如今虽已到了春日,大黎的皇宫却也是寒梅峭立,垂帘幽静,好一派安详之景。
只是此等幽静的皇宫内院里,似乎并不太平,今日是三月二十八,是如今宫中最受宠的明贵妃的生辰。
宫中的地位向来不论位分,只论陛下的宠爱有几分。如今明贵妃恩宠正盛,陛下对她又十分上心,这不,上官绯鸾的生辰宴席本是晚上才开始,可黎胤寒晌午过后便遣人送来了礼物,众嫔妃见了也忙遣了宫中的宫女送上贺礼,以祝上官绯鸾生辰之喜。
所以,当一身紫衣,面带紫色金丝面具的楚渊飞身来到上官绯鸾所住的飞鸾殿时正好看见了一名绿衣宫女递上自家娘娘送来的贺礼。
此时那名宫女正恭敬的跪在上官绯鸾身前,轻声道:“贵妃娘娘,这是安妃娘娘命奴婢送来的雪莲花,祝贺娘娘生辰大喜。”
如今黎胤寒正值壮年,后宫嫔妃数不胜数,自皇后之下便有三名贵妃,六名正妃,无数婕妤和贵人。
而像上官绯鸾这般,年纪轻轻便坐上贵妃之位的,是少之又少。
楚渊有些疑惑的停在凝香殿外的屋顶上往里面望去,只需一眼便看见了那坐在软塌之上撑着下巴半寐的女子。
女子柳眉凤眼,皮肤白皙如透明的雪花一般,听下方的宫女禀明来意,塌上的女子这才睁看眼,轻轻一笑,明艳动人的挥手让地上的宫女起身,平静的开口:“雪莲花?是美颜养肌的好东西,替本宫好好的谢谢安妃娘娘。”
上官绯鸾的脸上始终带着不淡不深的浅笑,白皙透明的皮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若有病态,平白的生出一股冰清玉洁的气质……还有那笑容……真是像极了……凤仪宫的那位皇后娘娘。
等宫女退去之后,上官绯鸾的眼睛倏然睁开,冷冷道:“出来吧。”
闻言,楚渊这才从飞鸾殿的屋顶飞身而下,他的轻功向来卓绝,根本无人发现异样。
“楚渊?”上官绯鸾的眸子微微一抬,十分惊讶的看着楚渊。
神剑山庄和楚家不算交好,但是上官绯鸾和楚渊倒是经常打交道,但自从上官绯鸾进宫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了。
“你怎么来大黎了?”上官绯鸾看着楚渊,轻轻笑了笑,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
楚渊盯着上官绯鸾,一双深邃的眼瞳里透着冷意。
上官绯鸾看出楚渊来者不善,不由问道:“你来皇宫,不是为了找本宫叙旧的吧?”
闻言,楚渊嗤笑似的别过头,冷冷道:“自然不是。”
上官绯鸾讶异的抬了抬眼,问道:“那是为何?”
“七年前,上官渡离开过神剑山庄三月,他去了哪里?”楚渊径直问道,语气毫不拖泥带水。
此话一出,上官绯鸾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她从软榻上坐起身,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正危险的眯起。
“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渊盯着上官绯鸾,沉声道:“因为我怀疑,上官渡根本不是在闭关,而是,去办别的事了。”
上官绯鸾:“楚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上官绯鸾的呵斥声极大,也不怕被外面守殿的宫女听了去。
“楚渊不知,楚渊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楚渊也毫不退让。
闻言,上官绯鸾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半晌后,她长舒了一口气,道:“谁让你来的。”
上官绯鸾不相信没人指使楚渊。
楚渊沉默的看着上官绯鸾,没说话。
上官绯鸾冷笑:“你连这个都不告诉我,你还想我跟你说什么?”
楚渊眯着眼,语气森冷:“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不会让你活着出这所大殿。”
上官绯鸾的脸色瞬间扭曲:“你在威胁我??”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已经很少被人威胁了!
楚渊勾唇冷笑:“是又如何?”他的武功比上官绯鸾高得太多,他完全有把握在上官绯鸾呼救之前,杀了她。
上官绯鸾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当下忍了再忍,还是开了口:“我不知道,七年前我才多大?就算我父亲是去做什么大事,你觉得我会知道?”
闻言,楚渊沉默下来,似乎是在考虑上官绯鸾话里的可信度。
半晌后,楚渊道:“还有一个问题,七年前神剑山庄运往镇北将军营帐的兵器,是不是动过手脚。”
此话一出,上官绯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她没有回答,但是楚渊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咬了咬牙,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沉声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神剑山庄。”
说完,楚渊便飞身离开了飞鸾殿,片刻也没有多留。
上官绯鸾怔怔的看着已经没了楚渊身影的地方,半晌后,她高呼道:“来人啊——来人!”
宫女急匆匆的跑进内殿,看见上官绯鸾变得煞白的脸色,害怕得直哆嗦:“贵妃……贵妃娘娘,怎么了?”
上官绯鸾冷冷道:“召——母亲进宫。”
宫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官绯鸾说的是上官夫人,当即连忙应是,快速退出了内殿。
上官绯鸾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她实在想不到究竟会是谁暴露了上官家,她也想不到楚渊会突然出现在黎都。
七年前的事,对于上官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她再也不想回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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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府关了好几日后,某天一大早,楚素便在楚渊的默认下带着丫鬟乐月上街置办衣物去了,南岳行对楚素一个人上街多少有些不放心,为此还专门派了王府的两个侍卫跟着楚素。
南府书房里,南岳行眉梢微扬的看着倚靠在窗前的白衣男子,试探的问道:“楚兄有心事?”
楚渊抬起头,一张白皙俊颜上划过一抹笑意,轻声道:“南先生多虑了,楚渊只是有些不适应黎都的气候罢了。”他还在想前几日在上官绯鸾那里得来的消息。
在没有确定之前,他不想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南岳行。
南岳行听后点点头,徐州和黎都的气候差异大,楚渊一时有些不适应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而此时,挽云阁外。
楚素带着乐月和两个南府的侍卫在挽云阁的门口两两相望。
“这里的人,一直是这么多的吗?”看着挽云阁里人满为患,水泄不通的场景,饶是楚素都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真是可怕啊!
乐月点头,“可不是嘛,挽云阁可是黎都最好的成衣铺,这里的衣服款式多价格也便宜,除了宫里和官家小姐,就连平民百姓都很喜欢来这里买衣服的。”
听了乐月的话,楚素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乐月进去!”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赞同的目光,挽云阁卖的都是些女子的服饰,他们两个进去确实太不合适了。
只见两人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让开让开!都让开!”
就在楚素准备迈出步子走进挽云阁的时候,远处忽然跑来一群侍卫打扮的人守在挽云阁门口,嘴里不停的大声嚷着。
“这些是什么人啊?”楚素被人群挤到了一边,有些疑惑的看向乐月。
乐月踮着脚尖蹦了两下,正好看见人群外驶来一辆马车,在挽云阁的门口缓缓停下。
马车四面由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青色的绉纱遮挡,车头吊着一串宝石长铃,寒风一吹便叮叮当当的作响。
楚素朝乐月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一名丫鬟以素手掀起淡青色的绉纱,一名身着淡黄色华贵服饰的女子便从那马车里缓缓走下。
“这是……安东郡王府的三小姐。”乐月有些清浅的声音传进楚素的耳里。
楚素抬头朝那人望去,眸光微微一亮。
这郡王府的三小姐真是出水芙蓉,如水洗涤,华贵温婉,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啊。
今日的顾离霜穿了一袭锦纹绣百蝶度花裙,外套一件淡黄色月华锦袍,纤细的脖子由一条雪白的狐裘裹住。
等她下了马车,身旁的丫鬟即刻便为她撑起了一把紫色飞絮油伞,她那张白皙的小脸隐藏在紫色油伞下,在楚素还来不及细细欣赏美人容颜之前,便快步走进了挽云阁,没过多久便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安东郡王府?”楚素偏过头看向乐月,她怎么觉得这几个字这么熟悉啊?
啊……楚素灵光一现,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楚渊和南岳行谈论最多的就是安东郡王府,不过他们谈的不是这位三小姐,而是大小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顾离娇。
“这是郡王府的三小姐吗?真是个美人儿呢!”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
“是挺美的,就是排场有点大,就连宫里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可不是吗?人家可是要成为九王妃的人,难怪出个门都带着这么多侍卫。”
“……”
无视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楚素下巴微微扬起,迎着周围人的目光便想走进挽云阁,可谁知站在挽云阁门口的侍卫忽然伸手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这位姑娘留步,挽云阁已经被我家小姐包下了。”
楚素双目一张,果然看见刚才还客似云来的挽云阁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显然刚刚在她欣赏那郡王府小姐美貌的时候,挽云阁里的人已经被赶出去了。
一时之间,楚素对郡王府的印象坏到了极点,真是滥用职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