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的第一天,除了回答狱管的问题,葛虹一句话也没说。
好在也没什么人搭理她。同宿舍8个人,只有一个叫林佩佩的姑娘跟她搭讪。她冷着脸一言不发,那姑娘只好走开了。
这就对了,最好谁也别跟她说话。因为只要一说话,就必然会碰到那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葛虹最羞耻的事,连妈妈和弟弟都还不知道。
可她第二天就碰到了一个话痨。
监狱附设了一个服装厂,葛虹被分去踩缝纫机。她不会,隔壁工位的郑丽娟成了她的师父。郑丽娟是个热心肠,就是嘴巴太碎,5分钟之内葛虹就知道了她的一切:河南人,51岁,进来4年了,原因是过失杀人。那个老太太是和她吵架的时候被吵死的,心脏病发作。她本来不至于判6年,可那老太太嘴巴太毒,气得她推了对方一把,这下坏事了。
郑丽娟问了她好多问题,她一律用“是,不是,好,还好”来回应。郑丽娟连问了两遍“你是咋进来的”,她只好多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一踩缝纫机就没法说话。”
收工的时候,郑丽娟又问了第三遍,她装作没听见。
两人一起吃饭,郑丽娟更起劲地跟她聊天,她只好像挤牙膏似地挤出一些话来:27岁,湖北人,上过大学,进来之前在一家小公司,老爸死了,妈妈在老家,还有个刚上大学的弟弟。
就在郑丽娟又一次问出那个该死的问题的时候,狱管走过来救了她。
狱管名叫徐莉,分管葛虹所在的监区。她长相清秀,严肃而不刻板,葛虹对她印象不错。
徐莉把一个信封丢到她面前:“你的信。”
这是个蓝色信封,纸的质感一看就很好,上面写着“葛虹收”。她想不出谁会给自己写信。
“图书室有信箱,写好信就塞进去,每周四统一寄。”徐莉说着,转身走了。
“这么快就有人给你写信?”郑丽娟会意地笑道,“男朋友吧。”
葛虹只好又费力地解释一句,“我没有男朋友。”
“那快看看是谁?”
葛虹抓起信封,忽然一愣,信封是拆开的。
“狱管拆的,所有的信她都能拆,不管收的还是寄的。”郑丽娟解释道,“这个徐莉就是专门负责这一块的,要不要把信给你,她说了算,你写的信能不能寄出去,也是她说了算。”
“啥样的信不能收,不能寄?”
“和监狱有关的事不能写,这是规定,怕出事呗。其实说是这么说,最后还不是看狱管的心情?嘻嘻,你要是写情书啊,最好巴结一下徐莉。”
郑丽娟虽然嘴碎,但好处是可以当监狱指南使用。葛虹一笑。
“不过现在谁还写信啊,”郑丽娟瞪着她,“不是男朋友,那是谁?”
是啊,现在谁还写信呢?她昨天领到了一张电话卡,每个月可以打30分钟,此外还有自助多功能机,可以随时和亲友发短信。哪怕在监狱里,写信也已经成了古董行为。
葛虹和郑丽娟一样好奇,她把信揣到兜里,大口扒完饭,匆匆走了出去。
她刚进宿舍,又碰上了那个问题:“咋进来的?”
问话的是个大块头,名叫梁冬梅。葛虹第一天就感觉到她是宿舍的老大,每个人对她都带着讨好的表情,可这种表情葛虹做不来。
葛虹装作没听见,走向自己的床,可肩膀猛地一痛。
“问你呢。”
她忍住痛,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想说。”
“看着我!我会吃人咋的?”
这女人声音很粗,有口臭,嘴唇上还有绒毛。葛虹想起入狱前黄子鸣说的话:这个女子监狱管理很规范,那些电影里的暴力事件在这儿从来不会发生。
她心想:看来黄子鸣错了,我要不要还手?
葛虹不是好欺负的,从小到大打过无数架,最顽劣的男生也不敢惹她。没人教她打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跟人拌过嘴,可她本能地就知道怎么做。
梁冬梅的巴掌来得比她预料的快得多。啪的一声,她脸上一痛,下意识就要搧回去,可在最后一刻拼命忍住了。她想起了徐莉昨天的警告:不许打架斗殴,否则关禁闭,还会延长刑期。她不怕关禁闭,但绝不能延长刑期,妈妈和弟弟需要她。
“想说的时候找我吧。”梁冬梅跟没事人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葛虹爬上自己的上铺。林佩佩凑过来说:“没事吧。”
这女孩和葛虹年龄相仿,相貌姣好,可葛虹昨天就注意到,她是巴结梁冬梅最厉害的一个。
葛虹闭上眼,没理她。
“梁姐不是坏人,就是好面子,你给她点面子就完了。”林佩佩凑到她耳边说。
葛虹一翻身,把脊背亮给她。林佩佩走开了。
葛虹抽出了那封信。
信是手写的,钢笔的小楷字很工整,纸张的触感很舒服。她的心情好了些。
尊敬的葛虹小姐:问好。请原谅我的唐突。您并不认识我,我在厚着脸皮给您写信,请给我一点点耐心读下去。我是从法院公报里得到您的信息的。给新入狱的朋友写信,这是我的习惯。我知道监狱有规定,所有的信件都会经过审查,您看到这封信的机率很小。不过也正因如此,万一您收到了它,那只说明一件事:我们有缘分,对吗?想想看,这样一封信是经历了怎样的奇遇才到您手上的:那位审查员可能刚好恍惚了一下,可能被什么事打了个岔,可能那天心情特别好或者特别差,也有可能只是手滑让它混过去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很小的情形,就是那位审查员对这封信产生了好奇,决定给它一个机会,看看它会在一个在押犯和一个曾经的在押犯之间引发什么样的故事。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在此要向这位好心的审查员同志表示由衷的感谢。我保证我的信内容绝对健康向上,不会违反任何监狱管理规定。谢谢!
现在,正在读信的您,是否相信我们的缘分了?
请放心,我不是变态。我写信唯一的目的就是跟人说说话,通过文字。
您会回信吗?我好期待。您不用费心写什么,就写几个字,让我知道您收到信了就好。当然,您要是愿意跟我多聊几句,那将是我无上的惊喜和幸福。
您要是不回信,我也理解。毕竟这像是一个疯子干的事,没人想和疯子打交道。我可以告诉您一个事实,这是我写的第769封信,前768封信没有收到过一次回复。
最后,假如这是我最后一次给您写信,我想分享一个经验。您可能注意到了,我曾经是个在押犯。刚进去的时候很难熬,有个家伙总是欺负我,后来一个老犯人传授了我一招,让我趁他睡着的时候盯着他看。对,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盯着他看,后来他真的就老实了。要是您也遇到类似的困境,不妨试试看。
就到这儿吧,期待您的来信。
祝您生活愉快
您的朋友 李白
11月18日
第二天,郑丽娟一见面就问信的事。
“就是个变态。”葛虹说。
“都说了啥?”
“忘了,都是些胡言乱语。”
“那咋知道你的名字呢?”
“法院的公开信息吧。”
“公开信息那么多,咋偏偏找上你呢?”
“不止我一个,我是第七百多个。”
“哈,还真是变态啊。那你要不要回信呢?”
“怎么可能。”
“你就当写着玩呗,碰到这么个变态也不容易。”
葛虹发觉一不留神已经说了太多话,摇头不语。
郑丽娟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到底因为啥事进来的?”
“我不想说。”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晚上一回到宿舍,梁冬梅又迎了上来,开口又问:“咋进来的?”
“我不想说。”
这回不是巴掌,是拳头。
梁冬梅出手很快,葛虹没躲开。拳头很重,鼻血流了出来。
“想说的时候找我。”梁冬梅一摇一摆地走开了。
葛虹爬上床,林佩佩又凑过来递给她面巾纸,她没接。
“你还真倔啊,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到底有啥不能说的,不都是法院的公开信息吗?”
“走开。”
第二天午间休息时,葛虹向徐莉报告了梁冬梅的恶行。徐莉看着她脸上青肿的一块,说:“什么原因?”
“她找我的茬。”
“说具体点。”
“她问我,是咋进来的。”
“那你怎么说?”
“我没说,她就打我。”
“为什么不说?”
“不想说。”
“为什么不想说?”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
徐莉皱眉,“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应该知道。”
“我问你呢。”
葛虹摇头。
“她打了你几拳?”
“一拳。”
“就一拳?”
“是。”
“我告诉你以后怎么做吧。”徐莉冷笑,“她要是再问你,你就对她说实话。你要是不说我就告诉她——你是因为做假账进来的!懂吗?少给我没事找事!哼,脸皮还挺薄啊,敢做怎么就不敢承认呢?”
看似文静的徐莉凶起来很吓人,旁边有几个犯人指指点点。葛虹羞红了脸,夺路而逃。
该死的,她确实是因为做假账进来的。
她是会计,这个职业是父亲为她选的。父亲说:“你老实,还够倔,干这个,稳。”
幸好父亲死得早,不然准得又气死一次。
可她想过,就算人生重演一遍,她还是会这么做。这是命吧。
回到宿舍,梁冬梅又迎了上来。“咋进来的?”
林佩佩担心地看着葛虹,“说吧,我们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还说什么。”
梁冬梅用胖大的身体贴住她,“我就是想听你说。”
葛虹听郑丽娟说过,这梁冬梅是监狱里的一号狠角色,曾是省散打队的运动员,拿过全国比赛的名次,因为打碎了一个男人的脾子而坐牢。不过除了脾气暴,没听说她有特别出格的恶行,不知怎么就是看葛虹不顺眼。
“好吧,我是做假账进来的。”
“你从里面赚了多少?”梁冬梅问。
葛虹的脸又烫了,“我已经坐牢了,你还想怎么样!”
梁冬梅一巴掌搧过来,她又没躲开。天旋地转,耳朵鸣叫着。
“想说的时候找我。”
夜深了,周围的鼾声乱作一团,头顶的常明灯白晃晃的。葛虹睡不着,脸颊火辣辣的疼,连踩了三天缝纫机的小腿累得直想抽筋,心里火燎一般地燥热。
我要杀了她。
葛虹被这念头戳着,猛地坐了起来。有什么可以用的?杯子?牙刷?梳子?……她四下打量着,当注意放在这些具体的事上时,理智回来了。妈的,我在干什么?我可以死,妈妈和弟弟怎么办?
她重重躺了下去,薄薄的枕头下传来一声轻响。她想起来,那里有一封古怪信,信里有个古怪的说法:只要盯着一个人看,他就老实了。
她心中一动,一咬牙,跳下高低床,光着脚,无声无息地走向鼾声最响的地方。梁冬梅睡在靠窗的下铺,嘴角有口水,大概还做着梦。葛虹看了一眼窗外,半轮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空上。
她深吸一口气,蹲下来,直直地看着梁冬梅。扑面而来的口气臭烘烘的,她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梁冬梅猛地睁开眼,表情就像被雷劈了一下。
“你你你干什么!”
她声音发颤,整个人也缩成一团。葛虹没想到这个横着走路的糙娘们也会被吓丢了魂,她继续死死盯着她。
乱糟糟的鼾声停了。葛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床上。
一直到她睡着,鼾声也没有再出现。
海边有座小山,半山腰有个别墅群,其中的一幢属于丰韬集团的公子江书楼。
江书楼,33岁,是个讲究的人。他住的地方人要少、空气负离子要多;他喝的酒的年份必须超过12年;他只听古典音乐,不看国产影视剧;他用钢笔写字。
他的别墅门口有一个绿色的信箱。他打开,空的。
今天是周五,正常的话,从监狱寄出的信应该到了。他有点烦躁,不过立刻宽慰自己:这才3点,说不定过一会就到了。
他钻进自己的银色奔驰S级轿车,一眼就看见座椅上的大信封。丰韬集团的牛皮纸公文信封丑得不能看,里面的东西更是臭不可闻。可没办法,那是他的发言稿,由母亲大人亲自定稿,今天下午的公司年会上,他要把那些臭烘烘的字一个个吸进来,再一个个吐出去。
他恶狠狠地把那个丑信封丢到后座,猛踩油门,直奔公司。
他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这很正常,他不迟到才是新闻。他目不斜视走入会场,可就算目不斜视,他也能感觉到射在身上的异样目光。在公司待了7年,他太熟悉这种目光了,潜台词一清二楚:你这个纨绔子弟窝囊废,离了老妈你算什么?
他在后排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老妈正在台上做激昂的演说,至少她的声音和现场马屁精们的表情很激昂。江书楼知道老妈最希望得到他的注视,他偏不。
这是丰韬集团18周年庆典暨年会,在公司总部大楼的多功能厅举行。出席者包括集团中层以上干部、员工代表,以及前来观礼的各界嘉宾和一些特邀的媒体记者。董事长江慧兰自然是场内的焦点,这位草根出身、40岁白手起家创业的女人早已经成了商界的传奇。
还好,江书楼只玩了5分钟游戏,江慧兰的演说就结束了。传奇走下台,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抬头瞟了一眼。59岁的老妈今天穿了一件蓝色旗袍,发型和妆容够大气——和她对其他事情的要求一样。
接下去是各部门的领导做述职报告。江书楼继续玩游戏,忽然,一个胖子来到他身旁,说:“到前面去吧,你的位置在前面。”
这胖子叫邱洪,是集团房产事业部总经理,情商颇高。在公司里江书楼爱搭理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之一。
“江董让你坐过去。”他又补充了一句。
江书楼冷笑一声,继续玩游戏。他平常不玩游戏的,但在这种鬼地方,就连小网文他都读不进去。
忽然,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面是今天的最后一位述职人,战略中心的江书楼主任!有请!”
江书楼收起手机,懒洋洋地走上台。他是今天上台的男人里唯一没穿西装的,而是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羊毛开衫,头发也乱蓬蓬的。公司里那些有审美品位的女性不免暗叫可惜,这家伙其实长得眉清目秀,都被这糟糕的衣品毁了。江慧兰为此还训导过他几次,他说:“我不想把时间花在无聊的事上。”
江书楼懒洋洋地走上台,懒洋洋地用中指弹了一下麦克风。台下有人轻笑起来,还有人轻轻摇头。人们理解他的懒洋洋。战略中心,连同他这个主任在内只有三个人,不参与公司任何实质性的事务,明摆着是为一个草包儿子特设的部门。
江书楼从丑信封里抽出一张印着公司抬头的纸,一手往台上一撑,懒洋洋地读起来。“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亲爱的同事。现在是隆冬时节,可听了刚才各位领导和各位同事的发言,我的心里暖烘烘的。”
狗屎!他敢肯定这句话是江慧兰加进秘书的稿子里的。他能感觉到老妈得意的目光,又一阵反胃。
“今天我代表战略中心,向大家汇报一下本公司在慈善事业方面的几个举动。慈善不分行业,不分地域,我们丰韬集团也一直秉承着不忘初心回馈社会的心愿,始终把慈善作为公司的使命之一。正如江慧兰董事长所说,如果每个人都从现在开始,把慈善作为一种生活态度,我们一定会收获更多的幸福,同时播洒更多的幸福……”
江书楼读着读着走神了,必须走神,只有这样才感觉不到狗屎留在嘴巴里的味道。他想起了自己寄出去的那封信,那才是人写的,是真诚,是柔情,每个字都饱蘸心血。
可是信箱怎么还是空的呢?难道它还不够打动人?还不足以勾起读者的好奇心?
忽然,他听到台下响起了掌声,原来那一页讲稿已经念完了。他没有致谢,也没回座位,而是懒洋洋地走出会场,边走边把讲稿团成一团,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那个绿色信箱是邮政局来安装的,江书楼一年前才知道有这种服务。这是邮政专用信箱,以编号代替实际地址,费用不菲,好处是除非执行公务需要,普通人无法查询地址。完美。
夜幕降临时,江书楼停好车,第一时间打开信箱。里面多了一个小信封,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信封很薄,是劣质的便宜货,“李白收”三个大字歪歪扭扭,用圆珠笔写的。
他大步走入房间,在落地窗边的那张金丝楠木大书桌前坐下,等到心跳慢慢平复,这才拉开抽屉,取出一把细长的黄铜剪刀,细心地剪开信封。他轻轻抽出信纸,同样劣质,上面的字很潦草,有种笨手笨脚磕磕绊绊的感觉。
别逗了,你不叫李白。你这变态。不过你的变态法子挺管用。我真的那么做了,半夜起来盯着她看,不说话。真奇怪,真的有用,她真的没再欺负我。我懒得写信,不过总得对你说一声谢谢。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就这样,别再给我写信。
江书楼笑了。这姑娘有个性,好玩!
比手机游戏好玩多了。
值得喝一杯。他跳起来走向酒柜,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江慧兰。
“你人呢?”
“我到家了。”
“还有晚宴呢,你不知道吗?”
“我拉肚子。”
“拉肚子也得来!几个大领导都在,你敬一杯酒就走。”
江书楼心一寒。她没有问他吃药了没有,她说的是去给领导敬一杯酒。
“我不想喝。”
“有人替你喝!老林已经去接你了,收拾一下快来!”
江书楼挂断电话,从酒柜里挑出一瓶陈年的苏格兰威士忌,这是酒柜里最贵的酒,一瓶10几万。他很有分寸地只倒了75毫升,一口喝了下去。热辣辣的感觉涌上来,好舒服。
他爱喝酒,在夜总会一晚上喝掉几万块是常事,可是两年前医生告诉他——再喝你的肝就废了。他本人倒是不介意早点死,可他有个7岁的儿子,有一次儿子对他说,“爸爸,我要是真成了小提琴家,每一场演出你都来听好不好?”他答应了。
他妈的,是他要儿子学琴的,他至少得活到儿子的第一场演出。
所以他几乎戒了酒,只在最重要的时刻喝上一杯。
好久没喝了,酒很醇,他很快就进入了微醺。他仰靠在椅子上,看见天上的那个人对着自己咧嘴笑。
金丝楠木书桌上方的天花板镶嵌了一面茶色镜子,在微醺的时候,他喜欢用这种方式和自己说话。
真的回信了。他对镜子里的人说。
哈!我就知道。
那我要写点什么?
动动脑子,你能写的多着呢。
我他妈的喝多了,我不想动脑子!
你他妈的照照镜子!你能想出来的!
门铃响了。江书楼跳起来开门,是司机老林。
“江董让我来接你。”
“说我已经喝醉了!”他嘭地关了门。
他回到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信纸,拧开钟爱的派克钢笔,开始写信。听着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他更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