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谷一向觉得自家的世子是北地难得的谦谦公子,就是来了瑤都,楚彻周身的气质也和瑤都那些个世家公子不同。
他真的没想到,这样的世子,居然有一天要带着他去逛青楼!
红鸾楼前,黑谷看看自家世子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世,世子,我们来这做什么?”
黑谷自幼就没怎么和女子打过交道,此时看着门口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找人。”
楚彻也没管黑谷的一脸的疑惑,只是理理衣裳径直进去了。
找人?
自家世子能在青楼里找谁?
作为瑤都最出名的的青楼,红鸾楼出入着不少寻欢的世家子弟和一些偷欢的官员。
朝中是不允许官员嫖赌的,不过在这里,似乎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心照不宣。
红鸾楼里白日里就已是宾客盈门,到处飘动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
两人刚进来,就有位打扮招摇的女子走近。只见她径直走向楚彻,冲他盈盈一拜,身段窈窕婀娜,声音娇柔:“两位官人面生得很。”
楚彻后退一步,拱手道:“在下是来寻人。”
“哦?”
闻言,那女子掩嘴笑起来:“从来只有女人上这里来寻偷腥的丈夫,不知公子是要来这里寻谁?”
“你怎么跟我家主子说话呢!”黑谷立即上前呵斥道。
“黑谷。”楚彻抬手制止有些激动的黑谷,再次看向那个仍然一脸笑意的女子,眼神里带了些锋芒:“姑娘就是这里的老鸨吧。”
“公子真是好眼力。我正是这楼里的妈妈。”说完她灿然一笑;“公子唤我虞娘就好。”
“虞娘眼力也不俗。”
虞娘眨眨眼:“这红鸾楼里的客人皆是来寻找欢乐的,公子这是要打断谁的好梦?”
“不是在下想要打扰,只是那人几次邀请罢了。”
“哦?”
邵盛之最近一连几日都往青楼里跑,把贺家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拿这个外孙没有办法,最近也一直闭门谢客。
今日邵将军也在楼里,厢房里还是翠娘在给他抚曲,邵盛之手撑着头,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
“翠娘除了本将军,可是还有很多别的客人?”这话问得漫不经心。
“将军说笑了,妾身可并不是什么客人都接待的。”
“花魁确实不能自掉身价。”邵盛之轻笑:“想必是翠娘挑选客人吧?”
翠娘宛然一笑,似乎是有点害羞,轻轻摇了下头,并没有回答。
厢房外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顿了一会后,有人推门进来——是这红鸾楼的妈妈,虞娘。
瞧见厢房中的两人,她笑着将手帕挽起遮住半张脸:“将军和我家翠姑娘真是般配得紧呢。”
邵盛之没什么反应,并不打算搭理她。翠娘见邵盛之不甚在意的模样,脸上也收起了表情,抬起头问道:“妈妈有什么事吗?”
“这——”虞娘脸色变了,有些为难道:“有个公子说要见邵将军,说是将军请他来的。”
找他?邵盛之有些惊讶,往门口看去,果然看见一片水蓝的衣袖。是楚彻?
他笑道:“确实是我的客人。”
闻言虞娘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这就让那位公子进来。”说罢她又转向一旁的翠娘道:“翠姑娘可要好好服侍两位爷。”
“是。”翠娘温顺地应了。
“不必。”邵盛之坐直起来,理了理自己有点松垮的衣裳,悠悠然道:“我和他有些话说,让翠娘下去休息吧。”
“是,是。”虞娘没有多问,笑着让自家姑娘跟着出去了。
楚彻进来的时候邵盛之就一直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北地世子有意思。
都说北地的男儿各个豪爽不拘小节,可眼前这个人分明年龄还尚小,却偏偏喜怒不形于色,在这红鸾楼里也依旧一脸坦然。
他几次试探,楚彻都一再犹豫,这人谨慎得很,又或者说是戒心太重。
“今日风吹得好,把楚世子都吹来红鸾楼了。”邵盛之端起酒盏,看着楚彻的眼神眼仍然是熟悉的不正经:“着实吓了我一跳。”
“扰了将军的温玉软香,实在是对不住。只是这几日将军一直在此处,楚彻没有别地可寻。”
楚彻话里暗含几分讽刺,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听说贺老爷为了寻将军恨不得拆了红鸾楼,在下特地来看看是什么好去处,将军如此喜爱。”
“我以为楚世子还会考虑很久。”
“奈何将军实在是会调子澈的胃口。”楚彻笑了笑,坐在了邵盛之对面,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我就不跟将军卖关子了。江家和这红鸾楼有关系吧,邵将军。”
“小世子真是心思玲珑。”邵盛之笑了,又道:“那么现在算是可以信任我了?之前楚彻世子可是让我很伤心,酒不喝,话也不搭,把本将军当空气。”
“我本以为将军生来风流,没想到将军却是深藏不露。”楚彻还击得不动声色,又道:“邵将军这样难以揣摩,我又怎敢冒然做抉择。”
听见这话邵盛之有些被噎到,这是在说他行事不检点,看着不靠谱吗?
“将军所知多少,又打算如何行事呢?”楚彻抬眼和邵盛之对视:“在下愿闻其详。”
“子澈何必这般着急。”
“在下并没有将军的好雅致。”楚彻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又道:“之前去江家时并没查到什么,但恐怕已经打草惊蛇。楚家还命悬一线,在下实在不想多废话。”
屋内两人还在你来我往,宝岁却忽然不知从哪扇窗户翻进来,对邵盛之着急道:“爷!出事了!”
“什么?!”
邵盛之和楚彻都站了起来。“翠姑娘被人下手了!”
外边忽然全是客人们慌乱逃窜的声音。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邵盛之似是有些发怒,眼神阴沉得可怕,楚彻脸色也不好看,两人对视一眼,都冲出了房门。
身后黑谷和宝岁自然都不敢怠慢地跟上了自家主子。
赶到时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原本德华丽门窗被火熏黑,一片狼藉。
客人都走得七七八八,虞娘正站在被烧去一半的房门前,脸上阴晴不定,捏着绢帕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邵盛之沉默着看着眼前被烧焦的门窗,难得眉间紧锁。
楚彻当然不会以为邵盛之和房里的女子有多少儿女情长,只是女子的身份估计非同寻常。
恰巧在他来找邵盛之时被杀,恰巧在离开邵盛之视线的这段时间,怎么想这里面都大有文章。
“虞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邵盛之转头看向虞娘的眼神是少有的严厉,语气也十分不善,虞娘还没见过眼前这个风流浪荡的人露出这种表情。
不过她到底是个八面玲珑、游走在不少权贵之间的女人,并没有在这份威压下露怯,只是瑟缩了一下,道:“应该是让歹人混进来了,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似乎越说越难以忍受,举起绢帕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轻轻发着抖:“我可怜的翠姑娘!我辛苦培养出来的花魁啊!”
楚彻看了一眼老鸨,嘴角紧抿,径直推开那扇焦黑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花魁翠娘的房间,屋内的陈设都还完好,看来这火不过是堪堪燃起势就被人扑灭了。
他若有所思。
掀起通往内室的门帘,翠娘正躺在丝质的地毯上,身上是刚刚与邵盛之见面时穿的衣裙。
只是此时衣裙的领口处已经被涌出的鲜血浸透,血蔓延到身下的地毯上,开出触目惊心的花。原本一双美目现在紧紧闭着,睫羽不再颤动。
楚彻蹲下查看尸体,这刚刚还鲜活灿烂的美人尸首还温热,面容安稳,看不出有挣扎痕迹,死得倒算漂亮。
见她右手成拳,楚彻轻轻将其翻转过来,手里是一张纸条,死前的痛苦让她把这张纸攥得很紧。
跟在楚彻后面进来的邵盛之也俯身查看,取下了纸条。
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如常,可等展开那张纸,他的眉头又再度皱起。
他叹了口气,将纸递给楚彻,道:“我们果真晚了。”
楚彻接过来一看,纸上是一些朝中官员的名字,他顿时了然:“这花魁在向他们提供这些官员的把柄吧。”
若是凭借花魁的特殊身份,翠娘能接触很多朝中官员,温玉软香在怀,男人们放松了警惕也不为过。
“我本想慢慢引出她身后的人,没想到让对方抢先一步了。”邵盛之有些懊恼。“这些东西怕是故意留下来给我们看的。”
楚彻道:“让他们上报吧,这事我们估计查不出什么了。”
一番心血白费,邵将军脸色非常不好。翠娘被杀,这东西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要保守的秘密想必已经被翠娘烂在了肚里。
只是时间这样赶,杀人者是否有所遗漏?
想到这里,楚彻又蹲下身去查看翠娘的尸体。
翠娘才遭毒手不久,看着只像是睡着了一般。他垂头翻了翻她的衣袖。
“世子!”黑谷突然惊怒道。
只见一支暗箭突然从一旁的窗户射来。锋芒直指楚彻。
邵盛之一把扯起楚彻,却还是慢了半拍,短箭没入了他的左肩。
楚彻闷哼一声,只道;“马上去追!”
黑谷看了邵盛之一眼,立马翻身出窗,追了出去。
“宝岁,你也去追。”邵盛之明显也怒极,一把扶住了一脸惨白的楚彻。
“是!”
那是一支十分适合用做暗器的短箭,邵盛之看了看楚彻的伤势,道:“需要拔出来才能疗伤。”
楚彻没有说话,他将手掌中的东西摊开,那是一块木质的令牌。
邵盛之看了看那块令牌:“是为了它?但据我所知,朝中并没有使用这种令牌的人。”
“这恐怕是很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急于出手伤我。”楚彻长呼出一口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都说邵将军武艺高强,怎么还有人能在你的眼下伤人。”
都这样了还不忘嘲讽一下邵盛之,邵将军觉得这人看来是真的看自己不顺眼。
暗处的人明显不是普通人,莫说邵盛之,就是黑谷和宝岁也都是练家子,三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
这说明此人至少和他们实力相当,可是在瑤都真的还有这样厉害的人吗?
事情发生的太快,不过半个时辰,楚彻已经受伤,两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楚彻受伤脱力,邵盛之扶着他,他也就干脆靠着他,闭上眼默默想着心事。
“世子!”
黑谷很快就无功而返了,他冲到楚彻身前扶过他,看见楚彻的伤,黑谷眼睛都能冒火了:“王八蛋!”
“没事,不是什么致命伤,回府上点药就可。”楚彻出声安慰。
“你们这样怎么回府?”邵盛之在一旁看着他们,忽然出声道:“他这伤口需要好的大夫,楚府现在全是眼睛吧,怕是不好找大夫。”
“况且小世子受了伤回去可能会引起疑心。”
楚彻看了他一眼。确实如他所说,但也没有到那样为难的地步。
护住心切的黑谷急道:“那怎么办!世子的伤需要马上处理。”
“去我府里吧,我府里的大夫可不会乱说话。”邵盛之勾起了嘴角。
“这?”黑谷转头看向自家世子。
楚彻看着邵盛之的眼睛,那里面依旧让人琢磨不透,他沉默了一会,还是道:“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