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楚彻对邵盛之有些想法,但也没真的放下警惕去特意拜访。毕竟这人不是瑤都里那些整天吃喝玩乐长大的世家公子。
但想要见到邵将军实在很容易,只要闲来无事在佑坊里逛一逛,保准能看见那个张扬的身影。
比如这日,楚彻本是被操心的黑谷游说出来“透气”,但却意外地在茶楼门口瞧见了那传闻中的大将军。
那个将军仍是初见时不正经的模样,手中有酒杯,身边有美人。
这样的场景,让楚彻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眼前的人根本就是个酒鬼,完全没有将军该有的威风。
邵盛之当然也看见了他,他有点惊讶的放下酒杯,眼中的醉意好像一下全都散开了。
他一见楚彻那眼神,就知自己在这小世子眼里恐怕已经不是什么正面形象了,他觉得有几分好笑,想起身,身边的女子却拉住了他:“爷要去哪里?今晚的好酒还没上来呢。”
茶楼里的女子都比较矜持文雅,少有这样拦客的,可惜大将军似乎很受欢迎。
邵盛之啧了一声,很是不高兴这随便就拽人的举动,但也懒得计较她,他弯下腰贴在那女人的耳边,眼神却看向楚彻,一本正经地道:“爷要去抓一个小偷。”
“小偷?有小偷?”女人的眼睛瞪大,顺着邵盛之的眼神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温润如玉的小公子,有些不相信。
“爷去抓来给你看看。”邵盛之邪气一笑。
楚彻见那女人看过来的眼神奇怪,觉得不对,正想转身离开,只见邵盛之突然冲他而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手上被人一扯,转眼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速度之快连一旁的黑谷都没来及抓住自家世子。
邵盛之习武,楚彻那跟得上他的速度,偏偏抓着他手臂的手十分有力,简直无法反抗。
等邵盛之放下他,楚彻有些受不了的喘着气,这才一把甩开仍然拽着自己的手,道:“真没想到邵将军喜欢这么和人打招呼。”显然他已经有些气急。
看着楚彻喘着气的模样,他笑道:“我刚刚骗那个小娘子你偷了我东西,自然要有和小偷打招呼的样子。”
邵盛之似乎很愉悦,笑全在脸上。不过楚彻不是很明白邵将军这莫名其妙的快乐。
“将军可真是会开玩笑。在下不过是路过茶楼偶然撞见了将军,再说我这身上已有天大的罪名等着落实,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可再担不得。”
楚彻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是觉得好笑的表情,一向沉稳的他让这个将军莫名其妙的行为给弄得有点狼狈。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常见的清冷温润,而是带着几分愤怒。
这让邵盛之颇有些成就感,笑意更加明显了。
殊不知在楚彻心里,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还一副满不在乎得意洋洋样子的邵将军,简直比不上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七岁孩童。楚彻清晰地感觉到,他心里那个原本被传说塑造的邵盛之,已经逐渐崩塌了。
当街拉着人跑,这是一个将军做得出的事吗?
“邵将军真是和传闻中的大不一样。”楚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邵盛之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不甚在意的一笑:“传闻不过是传闻,楚世子还会在意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我行事向来我行我素,既然吓着世子了,我道歉就是,世子何必生气。”
“道歉倒是不必。只是听说将军十几岁就能上战场杀敌,实在让人佩服。”楚彻略带嘲讽,“没想到将军也有这样一面。”
十五岁那年的锋芒初露,十年来的边疆生活,邵盛之一直活在人们的传言里。传言他力擒猛兽,通读兵法,用兵如神。如今回到瑤都的他却风流浪荡,整日里饮酒寻欢。
楚彻又道:“传闻和我眼前的将军,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我在世人眼里可以有千万个样子,我并不在乎。”邵盛之眼睛眨了眨,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点光,仿佛一个天真的孩童:“他们与我何干?”
这确实是眼前这个张扬的将军说得出的话,这样傲慢的话语被他说出来却让楚彻觉得十分自然,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个模样。
楚彻无言。正欲甩袖离去,却被他堵住。
“难道楚世子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目光吗?”邵盛之走近楚彻,嘴角带上一点戏谑的笑意:“我的本意是找楚世子喝酒的,上次说好的美酒还没让楚世子尝一尝呢,说这些就太扫兴了。”
“在下不胜酒力,邵将军府中的好酒让我喝了,怕是糟践了美酒。”楚彻不知道他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只觉得这人有些无理取闹。
“楚世子何必如此小心翼翼,上次茶楼里世子不也饮酒得欢吗?人生不过几个朝暮几轮春秋,美酒在眼前哪里有放过的道理?”,邵盛之的桃花眼里全是笑:“于我而言不过是来得及,和来不及罢了。”
邵盛之朝他逼得有些过近,楚彻不习惯与人这样近,不知觉后退许多。这是在告诉他要抓住机会?这个人一定是知道什么!
就在楚彻对他愈渐靠过来的身体皱起眉头时,邵盛之突然看向他背后:“哟,你的小跟班来找你了。”,楚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慢半拍的黑谷。
耳边邵盛之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来得真快,那就再会吧,小世子。”
楚彻着实不知如何评价这个轻佻的将军,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领兵打仗的?今天他的所作所为,简直超出了自己的判断。
“美酒随时有,世子要尽早来。”邵盛之最后看了一眼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等迟迟赶到的黑谷冲过来时,邵盛之已经没影了。
“世子!”黑谷扑到自家世子身上,立马就开始查看,他着急的上下看来看去:“世子!哇——您没什么事吧?呜,吓我了!”
黑谷不是普通的侍卫,他是楚侯千挑万选出来,一直跟在楚彻身边贴身保护。谁想到邵盛之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世子带走了,黑谷只觉得今天简直是他侍卫生涯的最黑暗的一天。
“世子你怎么不说话呀?那个邵将军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见自家世子没有反应,黑谷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
“我没事,”楚彻看着黑谷着急的样子,又露平时那种温和的笑,伸出手安抚性的揉了揉他额前碎发:“来得挺快,他还来不及做什么。”
闻言,黑谷一双眼里泛起泪光,像一只忠诚乞食的小狗,声音里还带些委屈:“世子,是黑谷没用,甘愿受罚。”
楚彻只道:“邵盛之是在沙场摸打滚打长大的,你自然比不过他。”
“下次绝对不会让人抢走世子了!”黑谷收了不甘,认真的道。那黝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闪着点点光芒:“这个将军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世子要小心他。”
楚彻淡淡一笑,目前虽然不知道邵盛之的真实目的,但就今天他说的话来看,目前邵盛之是想拉拢他们的,这倒不是什么该拒绝的事。
只是这位后楚的将军自己又打着什么算盘呢?
后楚近日来春意渐浓,连日缠绵的春雨终于告一段落。长乐宫的后花园里百花争艳,一时间姹紫嫣红,一派好春光。
掌管刑狱的大司寇派遣了刑官前往北地督察,却依旧是一无所获。春色当前,长乐宫忙着准备赏花宴,天子也似乎没有之前那般介意此事,可楚彻知道,暗中看管着他的眼睛并没有放松半点。
当然楚彻也不指望用时间来冲淡天子的疑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疑心只会会生根发芽,再想拔出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楚彻也受到了赏花宴的邀请。褚凌还是有天子的气度,表面功夫倒是做得还不错。
他知道如今的楚彻是瑤都牵制着北地的一根线,这根线一旦断了,北地即便没有反心只怕也要有了。因此他并没有对楚彻苛责什么,楚彻吃穿用度也都与其他在瑤都的世子没有差异。
对这些把戏楚彻心里清楚,这也就是刑官还没在北地查到什么,但凡北地露出一点对瑤都不利的心思,恐怕楚彻立马就会身处狱中。
赏花宴那天天气不错,天家花园里热闹非凡。世家小姐们个个比花还娇艳三分,满园春意简直关不上。
楚彻并不想来凑这个热闹,只是眼馋春景,又想着顺便安安褚凌的心。
卫飞宇也在,只是平时满是英气的脸上此时却阴沉沉的,他自幼习剑,这模样实在有些唬人。旁边的世家小姐们看他这样哪里敢靠近,一个个都躲开他,往其它地方去了。
楚彻看着好笑,他一来就在亭子里坐着,没人愿意在这时候搭理他,他也落得自在,只是这卫飞宇一脸菜色的样子实在让楚彻有些忍俊不禁。
到底是在山上与世隔绝了些,这卫世子似乎不知怎样应付这些世家女子。
楚彻看着另一边几乎被包围的冯家世子冯善,和那位耀眼得不得了的邵将军,只觉得他和卫飞宇这边格外惨淡,连花都要少艳几分似的。
“卫世子,这美景美人相互映衬,可是难得的好时光。”楚彻看着走进亭里和自己一起坐下的卫世子,难得地调笑道:“卫世子当真不感兴趣?莫要错过了。”
远离了人群,卫飞宇的脸色稍有好转:“楚世子不必笑我,这赏花宴我可消受不起。你来不也是做做样子的吗?”
他看向亭外,眼神有些不屑,楚彻有些疑惑,顺着他眼神看过去,是冯善。冯家世子他们这算是首次见,看着仪表堂堂,像个翩翩君子。卫家和冯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瓜葛。
只是此时冯善脸色有点难看,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他妹妹冯姝强行拉着脱不开身,身边的世家女又需要应付,纠缠得头都大了。
“都说冯姝性格刁蛮任性,如今看来是有几分可信度。”楚彻若有所思。
“就是冯姝不拉着他,他也逃不掉。”卫飞宇看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这赏花宴这就是给他准备的。”
楚彻听出这话话中有话,心头一震,这才反应过来。
要知道冯家自古以来一直就是诸侯里和瑤都世家通婚最多的,冯侯现在的正妻就是当今天子的姑姑——大长帝姬,褚鸢。要说现在还有哪位诸侯值得褚凌信赖,恐怕就是冯侯了。
贾太后当然不能让自己手中的傀儡被他人掌握,或许这赏花宴不过是贾太后为了撮合冯家与世家的联姻,随意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冯善一旦和她名下的世家女成婚,那冯家就再难与她找不痛快了。
“我倒是天真了。”楚彻收了笑意,皱着眉想了一会,又道:“贾后想安插自己的势力到卫家。她还真是为了控制好自己的木偶费尽心思。”
“她以为褚鸢好惹吗?有冯姝在这里,贾后到头来说不定是白费心思。”卫飞宇冷哼一声,道:“可怜冯善被两个女人当成盘棋来下,还一无所知。”
“他不一定一无所知,说不定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一番。”楚彻长叹一声,顿时没了什么赏花的兴致,贾太后早就在谋篇布局了,他们怎么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