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都郊外是一片荒野，与都城里可大不一样。
才不过出城门不远，就像完全换了副模样，就像是一场热闹华美的戏剧台后，那稍显狼狈的后场。
但楚彻不是瑤都那些世家公子，他很明白，这后楚不是所有地界都如同瑤都一般。
他见过瑤都之外的荒野，常年荒芜。
这里也一样。
他放下帘子，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小憩的邵盛之，有些摸不透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或许还没有全心信任自己，却可以轻易与自己坦明立场。
这人看上去对什么都不上心，毫不设防，可你一旦有小动作，他又看在眼里，还会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模样凶狠。
虽说是郊外，但这里十分开阔，马车通行无阻。
不过多时，似乎就到了地方，驾马的车夫吆喝一声，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下来。
思多无用。
楚彻收敛下心思，也懒得再与自己为难。
自马车下来，楚彻才发现他们在竟然身处一座小丘陵上，在高处放眼望去，丘陵之下，竟还有一片不小的平坦荒地。
有些怪异的是，在这周围尽是杂草，但这片荒地是真正的荒芜，连杂草都未长。
这——
他转头，见邵盛之站在自己身边，并没有人跟着，正有些出神地看着那片荒地。
今日他依旧穿一身红色劲装，挺拔而妖冶，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中，此时似乎冷却了些许温度，也不知是否是错觉。
“邵盛之，这是何处？”
他甚少这样直呼邵盛之的名字，这突然一声倒是让有些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邵将军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了眼楚彻，露出个难以琢磨的笑：“小世子莫怕。”
“我为何要怕。”
楚彻此刻心中只想知晓这人将自己带过来，心里是否在打什么算盘，并不想与他逗趣。
他这话一出，就见邵盛之脸上笑了起来，他眯着眼看他，低声道：“倒是忘了楚世子胆识过人。”
“那便随我来吧。自然就知晓了。”邵盛之轻轻收回眼神，看向了那片荒地。
过了一会，他又道：“这里可有后楚最好的马。”
“将军好东西还真是很多，子澈真是自愧不如。”
“嗯？”
有些不太理解楚彻为何这样说，邵盛之皱了皱眉，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请过他喝酒，不过似乎被拒绝了。
这样想着，他又笑了：“小世子可是介意着，没喝上我府上美酒？”
这人还真就顺杆上了。
楚彻看他一眼，眼中有些无奈，只好又将话头转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将军名下何时有这样地方？私占土地可是大罪。”
“小世子在担心我？”
这个发现似乎让邵盛之很满意，他难得的没有卖关子，只道：“这本就是天子即将赐给军队的土地，无需担心。”
“但在下并未听说过。”
这倒是很让人意外，楚彻看了看下方那看着毫无生气的土地，又道：“若是真的，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如果这是即将用来屯兵之地，那可不简单。可这里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处野地罢了。
见他脸上神色有些精彩，楚彻也大概猜到，这人怕是还没有如愿。
不是邵盛之不想在这里一展拳脚，相反，他很是满意。
此地虽荒芜草木，但胜在地势平坦，又在朝辞与瑤都之间，操练兵马再合适不过。
不过事情真有那样容易就好了——
“褚凌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半响，邵盛之一挑眉，开了口，笑得邪气：“不过这也不算是件坏事。 ”
说完这话，邵盛之不再说什么，只是意示楚彻跟着他走。
他俩身边都未曾带了侍卫，反倒比起在瑤都要自在许多。
楚彻跟在他身后走了下去，没有多久，就见远处有座草棚。
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马棚，有三四个下人模样的人正在此收拾马草。
见邵盛之来了，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马草，齐齐地跪下去，高声道：“将军！”
这几人看上去都是这周围的农民，很可能是邵盛之临时找来养马的。
“马呢？”
也许是安排好，就没有再来看过，邵盛之见他们一个个衣衫破旧的模样，皱起了眉，又问道：“不是给你们发了月银？怎的还是这副穷酸样。”
那三位中一位带着头巾的三角眼男人抬起脸来，忙回话道：“回将军的话，马在屋后呢，才上过草。”
“至于月银。”那男人苦笑一下，又道：“不是小人们想冒犯将军，小人们家中都有妻儿要养活，哪敢拿来置办行头。”
看来邵盛之还未曾亏待他们。
楚彻见这几人对邵盛之态度恭敬，大概也能猜到邵盛之做了些什么。
想必这点银两也是帮了他们大忙。
“那就再多领一份。”
听了这话，邵盛之松了眉头。
那些人对视几眼，脸上神色都十分欣喜。
屋后确实有马，但却只有两匹，一黑一赤。这倒是让楚彻有些意外。
这人就在这里养两匹马？
等他们走近些，楚彻这才看清这两匹马，两匹都是上好的马，且看他们体格不俗，想必都是战马。
这两匹马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养护着，即使在这个地方，也依旧皮毛发亮，精力旺盛。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两匹马。”
邵盛之从后面过来，拍了拍那匹黑马，看上去很是满意。
那马明显认得他，见他伸手过来也不躲开， 甚至还扭过脸蹭了蹭他手。
“怎样？世子陪我跑几圈？”他转头看着楚彻。
许久未曾碰过马，楚彻有些心动，但他对邵盛之这样毫无预兆的举动有些犹豫。他不知道邵盛之有什么目的，这让他不安。
他一向心思重，也不愿轻易信任什么人，这可能是他得以在这样年纪就谋略有余的依仗，当然，这也会让他无法去接近什么人。
见楚彻有些犹豫的神色，邵盛之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将他带来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除了战场上谋兵布局，他一向是最不爱那些阴谋阳谋。
“我们来交换吧，小世子。”他看没有楚彻，只用手顺了顺马背，带着些诱哄地道：“你应该很想知道一些东西吧。”
嗯？这话倒是正戳中了楚彻。
“当然可以。”
这样的机会不用岂不可惜。他也懒得追究什么原因了，楚彻下定决心，不知为何，他私心里总也不信邵盛之会将自己如何。
毕竟他是大将军，若是想与一位还未有实权的小世子过不去，恐怕早就动手了。
“哈哈哈哈。”邵盛之大笑几声，拍了拍马，回身去看他：“楚世子真是没让我失望。”
此地名为歧坡，却只有一处矮坡，大体都是平地，而且土质不似北地，一跑就扬起黄沙。
一黑一赤两匹马从马棚里跑出来，也许是许久未曾这样跑过，两匹马都有些兴奋，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冲出去。
“不比太难，不然岂不说我欺负了小世子。”邵盛之骑在黑马上，看着同样在马上的楚彻。他倒是劲装在身，可是楚彻却长裳在身，是有些不便。
“这倒是不劳将军担心。”楚彻一脸平静，只挽了挽衣袖，拿稳了缰绳。
“那好。”邵盛之也沉下神情。
“那么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