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贾太后听见消息就将手中正在观看的玉石雕刻拍在桌上,玉石瞬间裂了开:“天子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
下面的人又是那日来与她禀报事情的贾家追随者。
“回太后——”那人将头埋到两肩之间,微微发着抖,半响才将后面的话找回来:“王上说,王上说要搜查贾家!”
“居然、他居然!”又听了一遍,贾太后还是不敢置信,气到发抖:“不可能!他怎么敢这样做!?”
一向是自己手中傀儡的褚凌,居然现在敢对自己出手了?
“是邵盛之?对吗。”
平复了一会,贾太后仍是怒气未消,但还是强忍着,恢复了理智:“是他做了什么吗?那个折子到底写了些什么?!你今日也去听了吧,天子都是如何说的?”
“这——”那人露出一脸十分为难的表情,但还是道:“今日不是邵将军,是柳大人。”
柳厢玉此人,虽说是褚凌特地提拔上来的人,能力确实出众,但自他坐上刑狱司大夫的位子以来,行事就十分的低调。
平日里除了在府中待着不知干些什么事情,就是处理公务。大小宴会一概推脱身体不适不去,在瑤都简直宛如一个透明人,没有什么存在感。
居然是他?
这确实没有想到,贾太后一愣:“他怎么会干涉这些事情?”
她对柳厢玉的印象只停留在当年褚凌排除万难也要让他当刑狱司时,柳厢玉那一张波澜不惊淡漠如烟的脸。
这个人和褚凌是一边的。
想着,贾太后的脸上神色沉了下来:“他说什么了?能让天子对哀家母家下手,他可真是好大的排场。”
“柳大人他对王上说,贾家与金人私通,有罪心当诛。”话已至此,那人垂头,不再言语。
“什么?”这两字出口,几乎失音。
贾太后瞪大双眼,瘫在位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臣,所说属实。”
殿里突然死一样的沉寂,所有人都减轻了自己的呼吸,气氛像水一样凝滞在周围。
贾府,贾家老爷子正在宫中,贾府人就迎来了宫里宣旨的公公,门前跪了一片贾家后人,那公公看了一圈,皱起眉:“人没有来齐吧。”
贾权跪在最前面,听他这样说直起腰往后看了一圈,确实发现了人未到齐。
接天子圣谕可不能有人不在场,他问了问身边的正妻:“以政呢?”
“他身子又有些不好,在床上躺着。”他妻子也是个名门出身的,这时候正低着头跪在他身边:“大夫说他要静养几日。”
贾以政是个病秧子这件事也不算是秘密,所幸那公公也没有再追究,只是看了贾权一眼:“那便由你接旨罢。”
谁都知道现在贾家除了贾老爷子,就是他那个叫贾以政的孙子做能挑梁子,但是若是人不在,也不能就不宣这谕旨。
贾权垂着头:“是,公公放心。”
“奉天子口谕——朕闻贾家近日来诸多事务处置不够妥当,身为朝中榜样居然参与青楼之事,丢了天家脸面。朕着实心寒,但念及贾家对朕忠心有加,功可抵过,便不予追究。”
还未念完,下面贾家人就已经开始面面相觑。
“现经查有金人入都,有人报贾家与他们有私通,朕心甚痛。
念在贾太宰对朕忠心耿耿、太后年事已高在后宫不能经受惊吓,从今日起,命贾家人在贾府禁足,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不得违反。
若有反者,即刻遣送刑狱司。
钦此——”
字字千钧。
那公公收起圣旨,将它递给已经傻愣着了的贾权,脸上居然流露出了一点同情来:“贾大人现在还在宫里,你们也无需太着急,或许王上只是在气头上。”
在气头上?
距褚凌收到邵盛之的折子已经两日多,今天才下了旨,怎么可能是一气之下的决定。
贾家人个个面色铁青。
“这件事绝对不对!我们怎么可能和什么金人扯上关系?”贾权哪里肯相信这突然的打击,情急之下,居然抓住那了个就要离开的公公,道:“我们贾家怎么会和金人有关系?绝对是王上搞错了!”
安慰一句是客套,这缠着人家可就不是什么好习惯了。
那公公回转过半边身子:“大人还是自己去问问王上罢!在这里缠着我可没有用处,在下也不过是个传信之人,还忙着回宫复命,大人不要为难在下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贾府。
剩下贾家人面如死灰。
万幸,不到正午,贾家老爷子就回了府上。
只是他看起来明显在处在风雨欲来的前兆,拄着拐的步子都似乎生起了风。
“贾以政在哪里!去给我叫来!”他看了一眼全在屋里坐着、一个个都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的贾家人,沉默了一会,看向贾权:“去把他给我叫来!”
本来还想问问老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贾权哪里还敢再说话,看了一眼老爷子气得发黑的脸色,连忙跑到后面去叫自己儿子去了。
可等他回来,身后却没有跟着人。
贾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像是有所预料,挑眉问道:“人呢?”
“没、没有在房里,可能是去店里拿账了。”贾权也不知为何贾以政居然会不在府中,毕竟他可是月余都不会出府的一个人。他惶恐得不行,瑟瑟缩缩地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老爷子冷笑一声,抬高手,将手中的拐一下扔了出去。他扔得十分重,也没人想到他会突然扔拐。
没有阻拦,那拐十分准地打在贾权身上,他当场疼得跪了下去。
周围人一下散开,惊呼抽气声不断。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再有气也不能这样在自己人身上出气啊!”贾权的正妻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扑上去查看贾权的伤势:“你这是做什么啊父亲!”
“你们养的好儿子。”贾老爷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也像是不想再看,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摆摆手:“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估计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姥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贾泉也坐不住了,她与冯善的婚事还正在筹办中,如今这一出,这婚事也得凉。
她原本圆润得可爱的脸上此刻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吓得面无血色。
倒不是她不关心贾家,一心只有嫁人,只是现在若是连与冯家都无法联姻,那贾家可是真要损失不少了。
在贾家里,贾泉向来是个受宠的孩子,但此时贾老爷子也没有给她好脸色。
“怎样,这一招声东击西不错吧?”邵盛之拍拍手,看着楚彻听闻贾家被处置的消息后变换不定的脸色,笑得开怀:“小世子,可否解气?”
自然是解气的,楚家之前被诬陷也是托贾家的“福气”,若不是贾家,楚彻也不至于在瑤都待上这样久。
何况此事定然不止他们现在在看着戏,如今贾家和江家一起倒了霉,瑤都不知多少人在偷着笑。
收住自己唇边的笑意,看了眼一边还在得意的邵盛之,楚彻别开脸:“倒是托邵将军的福,将军也算是在走之前办了一件正事。”
走之前。
这三个字似乎触动了什么,邵盛之一愣。
眼神迅速暗下来:“怎么,小世子不愿本将军走吗?”
“将军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被邵盛之强行带出来,在一处能看见皇宫的屋顶上晒着太阳的楚彻眯起眼睛,已经是晚夏,太阳不再怎么有劲头,正适合邵盛之这样闲散的人。
他没有看邵盛之,而是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语气似乎有点漫不经心:“金人若是进犯,将军是要去前线抛头颅撒热血的,而在下则是要回北地镇守疆土。你在前线,我在后方,都是要面对的,何来的什么不愿?”
这听着似乎漫不经心没有掺杂情感的话语,却让邵盛之有点没想到。他看着楚彻,唇边出现一个好看的弧线,眼里渐渐有什么东西开始闪烁。
“原来如此吗?”
那视线依旧是让人不能忽视,楚彻转过脸与他对视:“本就该如此。”
“也好。”邵盛之这下是真的笑了,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我就不作陪了,小世子在此处多晒晒,也能改掉身上那些寒气。”
与楚彻待过两晚,邵盛之也感觉到了他身体里的寒意。楚彻眼眸微闪,正欲再开口,却见邵盛之一跃而下,不见了人。
只留一句:“宝岁,将小世子送回府上。”
这人——楚彻抿紧嘴唇,才没有骂出口,将自己带上来,居然自己先走了。
“小世子。”邵盛之话音刚落,宝岁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在了楚彻面前,他见楚彻眼神还在往下看,笑道:“将军已经走远了,让属下送小世子回去罢。”
被看穿心思,楚彻沉着脸站起来,脚下是瓦片,他又没有什么武功在身,当下就脚下一滑。
宝岁将他挽住:“世子可要小心,不必着急。”
这下楚彻脸上的神情可是更加精彩了。
见他如此,宝岁叹一口气:“楚世子千万不要同我家爷生气。我家爷从来都是这个脾性,在楚世子你面前都是极好的脾气了。”
楚彻不语。
“要是在下说,楚世子你就主动点吧,这已经是我家爷能做到的极限了。”
宝岁撇一撇嘴角,似乎是来了劲,居然大着胆子接着说了下去:“我家爷啊,小时候可受了不少苦。
大人早早就去世了,夫人又把他当空气。每次练武回了府,他都要洗好几次身子才敢去见夫人,可是夫人从来不让他近身,说他身上臭。我就看着爷站在亭子外边,看着夫人一下午织手绢也不愿见他。”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楚彻拧起眉。
“爷其实没那么厉害。”宝岁叹一口气,似乎对他们现在的样子很是操心:“他害怕当年大人和夫人的事再重演,那是我们也一辈子的心结。”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彻心中漏一拍,抬眼看了一眼宝岁:“与我何关?”
“唉。”宝岁苦着一张脸,摇摇头,只将楚彻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