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的门猛地被人从外推开,好不容易松快会儿的阿桃惊的三跳两下,拉起被子就平躺下去,闭上了眼。
只听一片脚步声起,眼前骤然明亮,凉丝丝的冷风钻入衣袖,阿桃一个哆嗦,转眼间身上的锦被就已经被掀开了大半,再睁开眼,一张笑盈盈的脸蛋骤然闯入视线之中,来人正是韩朵朵。
本来都以为被发现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阿桃顿时卸下劲来,她扬眉一笑,“小主子,你们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些人了!”
彩菊在旁拿眼白了她一瞬,悄悄的拢起床两侧的纱帘,光线透过,半封闭拔步床内的阴影明显少了许多。
韩朵朵对着她无奈一笑,“好了,还不起来?过两天还有一场大戏要唱呢,你若是不露面,可是没你的戏份哦~”
此言一出,阿桃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一下子就瞟见了一个满脸冷漠,穿着火红劲装的女人双手抱臂,斜靠在进门的柱子上。
对方敏锐的偏过头来,对视上一瞬,两人的目光就立即错开了。
阿桃磨了磨后槽牙,隐约感觉到一丝同类的气息,这个人,好危险!
手上传来的拉扯感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眼睛往下一垂,一张骤然逼近的大脸吓得她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韩朵朵恶作剧似的抓紧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摸上阿桃脸上的皮质面具,一呼一吸之间尽是彼此之间的气息。
那只作恶的手沿着她脸部的曲线一上一下,或轻或重来回摩挲着。
韩朵朵挑着眉,兴趣盎然道,“还真是一模一样,就跟照镜子似的,真是新奇!”
阿桃偏过头躲过她火热的目光,沿着脖颈处的接口用力往上一撕,露出底下那张带着些许红润的小脸来。
“小主子,别看了......”
韩朵朵起身让出了一片空间,“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说着抛给了彩菊一个眼神,对方微微点头,朝着阿诺走去。
彩菊脸上带着笑,态度谦和,“阿诺姑娘,我带您去歇脚的地方去。”
倚着柱子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回应,反是将视线落到了韩朵朵身上,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韩朵朵笑着摆摆手,“我又不跑,就算贵妃娘娘让你监视我,也不必盯地那么紧吧?”
对方不可置否的轻哼一声,撩起珠玉帘子跟人走了出去。
等人一走,韩朵朵脸上的笑意淡去,自顾自地往椅子上一坐,折腾半天,真是累人。
阿桃双脚下地,搁了一把梅花钥匙在桌上,“你们离开这段日子,淮南那边寄过来一封信连带这个,大姑娘说钥匙打不开那梳妆匣子。”
她一边换上自己平日里的衣服,一边补充道,“还有,那封信她断不会帮您送到京城的,还问您又是在发什么疯。”
韩朵朵收回钥匙,轻轻摇头笑了笑,“不帮忙就不帮忙,怎么嘴还是这么毒。”
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整个人仰头往后靠去,“阿桃,你帮我回忆回忆,当时清点的时候除了梳妆匣子上有锁,还有什么物件是上了锁的?”
“唔......”阿桃眼珠子转了转,“其他的锁都是彩菊姐姐找匠人打的,里面都是些金银宝器,您也是知道的。至于其他的,那就是没有了。”
“是这样没错,说来说去,还是那匣子最可疑。”韩朵朵有些苦恼,“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打造的,刀劈不开,水浸不透,砸了的话,容易毁坏里面的东西,可真是愈发让人想打开了。”
“那要不我再去梅香苑里头找找,看还能翻出其他钥匙不?”
“嗯,辛苦了。”
阿桃抖抖肩,表示小事一桩。
她打开衣柜,翻找出一桃青色的衣裙递给了韩朵朵。
“您也把这身丫鬟装给换了吧,虽说今日姓沈的那个大夫已经来过了,难保二奶奶会不会来假仁慈关心一番,要我帮您更衣吗?”
韩朵朵摇了摇头,也没避开她,自己动手解开了衣袖。
“你说沈大夫?”韩朵朵眼里有些担忧,“他经常来吗?”
“除了头一回多见了两次,后来都是隔日来一次。”阿桃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我着人跟过他几次,每回都是出了枫叶轩就往凝香阁去。”
韩朵朵:“就这样王氏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阿桃不明白了,“我学您学得可像了,又隔着床纱看不真切,她怎么看的出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韩朵朵指着自己的手腕,“就算表面再看上去天衣无缝,这儿也是不同的。你自幼习武,脉搏强劲,就算为了装病下了猛药,也还是能诊出身底子好的。”
“而我身子骨弱,调养了多年如今才好些,他的医术稍微精明些,不就是能轻易看破我们?”
阿桃挠了挠头,“那既然二奶奶没找上门,是不是说明对方其实没有看出来?”
“我不知道,”韩朵朵语气里带着犹豫,“你觉得他既然是王氏的眼线,那是个庸医的可能性大吗?”
“呃......似乎不太可能。”
“是啊,没有这个可能。”那双杏眼暗了下来,“不知道这个沈大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不过既然人家捅破咱们,那先机就还在我们手里。”
韩朵朵穿上最后一件外褂,走到了梳妆台前,“让厨房只煎这两天的药就好,然后对外放出消息,说我病好了不少。”
她拿起梳子,对着镜容貌俏丽的少女莞尔一笑,杏眼里闪着暗色的光。
“这个家以后究竟是谁做主,也该到了见分晓的时候。”
*
“公子!这位公子!”作店小二装扮的伙计叫住了顾承安。
“这边是天字号,都是贵客,您要是想住店,我去下边给您开一间呐。”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像您这样什么都不说就往里去,不太好吧?”
玉骨扇“唰”的一下展开,顾长安故意晃了晃腰监饰物,环佩作响之声传来,配上一身绸缎做成的好衣裳,有眼力见的人都看出来这是个富贵的主儿。
这也是店小二刚才不敢呵斥的原因,毕竟在这京中,见着贵人可是常事,一不小心得罪了,那就是惹祸上身。
顾承安看着对方,一双俊丽的丹凤眼翘起,好脾气道,“那你去吧,也给我开一间,对了,要这间隔壁的。”
“哎哎。”店小二应了两声,跑下楼去。
顾承安手腕一动,扇子顿时一合,他靠着凭栏,边拿扇子轻敲手心,边敛眉垂下目光看着底下过往的客人,半张脸隐于阴影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店小二端着茶水跑上来时,骤然被他浑身气势一惊,挺住了脚步,再眨眼,对方又恢复成那副翩翩有礼,好好公子的形象。
他暗自甩出心中疑惑,热情道,“客官,您往这边来!”
顾承安抬起脚跟了上去,等着店小二添茶倒水忙活一番后,他笑着把人送出了门外,反手就把门给茬住了。
屋子布局简单明了,一张床一张桌配三张长腿椅,挂着些有关四君子的几幅画像,花瓶里插着些含苞欲放的花儿。
顾承安上前摆弄了一番,嘴角微翘,怪不得天字号是最上等的房间,就这冬日里难见的花儿,不知道讨了多少人喜。
听着门外彻底没了动静,他迅速走到支起来的窗前,大致往外一瞧,却是一条结了薄冰的细河。与悦来客栈的门前的热闹不同,这后边连着些大院,围墙一堵,宁静许多。
见地下无人,顾承安背过手将扇子别在腰间,两手抓着窗沿就荡出了窗外,细长绷紧的双脚顿时就悬了空。
他面上神情不变,双腿弯曲往墙上一蹬,轻松的借着力道扒到了隔壁的窗子。
很幸运,对方的窗也是开着的。
只见他咬牙一用力,男人健硕有力的身躯灵活的攀至空中,顺着窗就翻了进去。
他恣意的拍掉了手上的灰,跟房间主人似的大大方方绕着周遭走了一圈,除却人生活的痕迹,倒是和旁边的屋子一般无二。
从大理寺出来之后,顾承安花费了半日走访了庞小二的人际关系,却没想到邻里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厌恶至极。
那男人不光吃喝嫖赌样样沾全,还好淫人妻,惹得同一个大院的其他人家天天关进了门窗,懒得惹上这个祸害,沾得一身骚。
就住在庞小二旁边的那家人说,白日听到了屋里传来动静,以为是耗子,第二天就听说有人死在了后山。
顾承安当时听到这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庞小二可是白日上工,且悦来客栈一向不许手下的伙计干到一半就偷闲去。
那么邻居白日里听到的动静就愈发显得可以起来。
同行的朱寺正没什么反应,笑呵呵的把追查的事交给了他,自己躲清闲去了。
顾承安无法,独自去客栈里打听消息,掌柜的一开始不说,重金诱惑下,说人家给天字号的客人送了茶水后就匆忙走了,叫都叫不住,打那就没回来过。
正好前不久住那的客官刚退了房,只是人带着纱帽,没看清面相。
顾承安顿在桌前,拿起烛台轻轻用手捻了捻,一张手,指尖带着烛油,里面还混着纸屑的细灰。
这烧掉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