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此事。”
此时罗松正在大堂外的祭坛前插香拜圣,听到冯钦询问,罗松一边回答一边步入大堂,“昨日朝廷御史大夫淳于大人曾修书告知于我,说是修撰李大人即将入读国子监,要我好生接待,起初我本以为此事略有不实之处,莫想到……”
言至此,罗松用戏谑的目光打量李政,“你还真腆着一张脸就来了?”
李政从座位起身,拱手作揖宣礼后,这才反问,“早前于经筵大堂一见,隔日未遇,我对罗大人甚是想念,今日之会,我向你问好,只是不知为何,我感觉罗大人似乎也不欢迎我?”
罗松阴阳怪气讪讪一笑道,“哪有的事?你既然要入读国子监,我自然欢迎,更何况,你可是为御史大夫淳于大人亲自推荐,有他的推荐信在前,我哪敢怠慢你?这不,我此刻不正来接待你了吗?”
李政轻笑,“接待之礼就免了吧,我既入读国子监,那你便是我的师辈,按辈分,我理应称你一声老师,日后还望罗老师能赐我研习四书五经的机会。”
罗松虽然对李政多有厌恶,但联想到,李政也曾作为晋王云熙的侍读出席经筵大会,且此次还是被淳于博亲自推荐而来,自己就算厌恶李政这种后门之徒,也不能公然拒绝他入读国子监的请求。
念至此,罗松便是挥了挥手道,“来都来了,我除了欢迎,还有其他选择乎?你入座吧,今日恰好要讲到四书五经的重要章节,你找个位置听讲便可。”
听了此言,一众学子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似乎对罗松的欢迎之词感到不解。
尤其慕容龙更是不满道,“罗大人,这怎么可行?那李政既非生员,也非学子,无非走后门的玩意,岂能令其入读我这等神圣学堂?”
罗松不悦瞪了慕容龙一眼,“你是祭酒,还是我是祭酒?你要对我的决定不满,要不你来当这个祭酒?”
慕容龙面露难堪,仍是不忿道,“罗大人,我并非不满,只是以为不妥……”
“嗯?何来不妥?”
“罗大人,我等学子,寒窗苦读数年,只为一日为官,能够为朝廷效力。”
“为了这个目标,我等卧薪尝胆,奋发图强,方能于童试里考出一缕佳绩。”
“本以为,天下世道公正,一众学子平等入读国子监,能以升学为目标,继续踏向会试殿试,从而摘得科举名冠,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可如今,却有某些纨绔子弟以私家名声,无业无绩,强行混入国子监,我等岂能服气?”
“罗大人,你贵为国子监祭酒,理应对世道颇为熟悉,可你扪心自问,默许纨绔混得国子监学位,当真符合世道之则乎?”
“……”
罗松被怼得无语了。
其余学子也纷纷发出抗议的声音。
“慕容兄所言甚是!”
“罗大人,你要明理啊!”
“那个李修撰并非秀才或生员出身,按规矩,他根本没有入读国子监的资格啊!”
“若连他这等背靠家名之徒都能坐在讲学大堂里,那岂不是寒了天下一众有志学子的心?”
“罗大人,你可不要糊涂啊!”
……
众人的发言让罗松甚是羞愤,当即反呛道,“你们不服,与我谈又有何用?又不是我让他入学,他要来听讲,我难道还得将他拒之门外不可?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你们可以掺和的事,你们的任务是读书研习,而非驱逐他人!”
慕容龙给予了一番睿智的回复,“可是,罗大人,我们学子的任务,确为读书,但纵观四书五经,这里头,可有言说,不学无术者,可令他以偏门之法,谋得学位,乃至高居于我等儒生之上?”
“如若罗大人能从四书五经之中,找出哪怕一句言论,证明此事可行,我等尽可服气。”
“但若是找不出,我等绝不服气!”
罗松到底还是被说得无语以对了。
纵然他贵为国子监祭酒,说是校长也不为过,可他哪里能把四书五经融会贯通,乃至从中找出一句言论,证实李政可于国子监就读?
然而却在此时,李政突兀笑出了声。
慕容龙等人纷纷怒瞪而来,“你小子笑什么?!我们的话,发自肺腑,有何可笑之处?”
李政摆了摆手,“别误会,我并非笑你们,我只是觉得……以四书五经的言论证实现实之事可行与否,此法未免也太荒谬了!”
众人哗然,乃至勃然大怒。
“你小子什么意思?”
“四书五经乃是天下圣贤之书!”
“乃是我九州数千年凝聚的智慧!”
“而你,竟然将其称之为荒谬?!”
“你果然不配于国子监就读!”
“就你这等蔑视四书五经之徒,根本没有资格于此听讲!”
面对众人指控,李政倒不生气,反而爽朗一笑,“你们是否误会了?我可没有说四书五经皆为荒谬,我只是觉得,若要借助言论衡量今世之事,为何只能参考四书五经?”
“你这小子,你晓得你在说的什么屁话吗?”慕容龙的回怼比任何人的发言都要尖锐,“你看着就是个伧俗狂徒,四书五经乃是天下古贤集心所著,其内记载如同铜镜,见字如对镜,对错可分,是非可辨,而如四书五经不曾记载之事,那便是为圣人所不容,世人绝不可取!”
“说白了,四书五经即为正理!”
“而你,却说四书五经不可参考言论衡量今世之事,岂非将四书五经置于歪理?”
慕容龙本以为,他的发言,能够怼得李政无地自容。
怎料,李政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我以为慕容兄身为国子监学子,理应能够看清经书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但,慕容兄方才所言,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李政赫然起身,宛若一尊大佛,俯视慕容龙,口出惊人。
“汝非尧舜,岂能事事皆是?”
“四书五经并非规矩,岂可衡量世道?”
“饶是规矩,尚有差池。”
“更别谈四书五经,纸上谈兵,尚不可取!”
“何况,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目睹。”
“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
“研读经书,是为经典,可礼度遗言,哪能亲承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