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懵了,不由低声反问,“八万大军一旦进城,女婿你为何不怕?难道你以为你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这种问题,岳父不该问我,而应当问问那中山侯,他若进京造反,他能全身而退吗?”李政压低声音继续追问,“岳父你不妨想想,倘若中山侯推翻了大云王朝的统治,自立帝王之颖,天下多少人能服他?各路王师诸侯,乃至朝廷文武百官,谁会服他?”
“这……”
“就如岳父你自己,假设你明日上朝,看到龙椅上坐着的并非天子,而是中山侯石宽,你会称他为陛下吗?”
“这……”王腾忖量半晌,接着摇了摇头,“女婿你此言终究只是假设,概不可当真,那中山侯都敢于安阳县扎营了,说明他有犯京之心,如若他对龙椅有所妄想,为图霸业,挥旗而来,且不说日后天下服不服,倘若能当个一两天的皇帝,岂不知足哉?再说了,未来之事不可判断,中山侯石宽本就有所威望,谁能保证各地王师不会服他?”
“哎,可问题是,那中山侯还未打出旗号啊!”
“旗号?”
“是啊!岳父你想想,中山侯若真要造反,他为何不打出旗号?说白了,他之所以不敢打出旗号,就是没有造反的胆子啊!”
王腾纳闷,“旗号很重要吗?”
“当然啊!”李政从容解释道,“倘若中山侯打的是申冤的旗号,那么他就没有犯京的理由,若以申冤之旗,占领龙椅,天下绝对不会服气!他若要推翻大云王朝,唯一合理的旗号,只能是清君侧,诛逆臣,唯有如此方可出师有名,令天下信服。”
“但,截至目前为止,石宽还未确定旗号,这说明他仍在犹豫……”
“犹豫?”王腾仍然不解,“为何犹豫?京师近在眼前,何来犹豫之说?”
“因为天子态度不明啊!”李政继续解释,“中山侯八万大军近在咫尺,天子仍然没有任何表示,这种情况,看似是天子劣势在先,但要是中山侯无视天子态度领军进城,天子再下诏质问中山侯申冤为何要带着八万大军,岂不就能以叛乱之罪拿下中山侯?到了那时,中山侯岂还有造反的可能?”
“所以说,天子与中山侯之间的这场博弈,实乃关乎存亡的对峙,中山侯摸不清天子的态度,天子也摸不清中山侯的旗号,双方只能继续耗,看谁先忍不住漏了嘴……说白了,这场对峙,谁能忍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如此前提,岳父你说,那中山侯在摸清天子的态度之前,他敢轻举妄动吗?”
王腾听完,这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我的娘啊……”
“近几日,我还以为天子不批奏章,定是毫无作为。”
“可未曾想到,天子的沉默之中,竟然蕴含着如此深意啊!”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天子高见啊!”
“不过……”领悟之余,王腾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天子无言,中山侯驻扎于外,双方若是一动不动,那么,这场对峙,岂不是要持续很久?那中山侯若不撤军,京城宵禁令,岂不也得持续一段时间了?”
李政点了点头,“岳父所言极是,此情此形,未来几天必然不会改变,只能看天子与中山侯之间,谁先忍不住了。”
虽是这么说着,但李政清楚,天子与中山侯皆非善茬,两人若是足够明智,绝不会轻举妄动,唯有后发制人才是取胜之道。
正如李政所预料的那般。
未来几天。
石宽大军仍然驻扎在安阳县界域,不曾移动。
而京城方面,也是继续保持着全城宵禁的政令。
宵禁自申时之后起生效,直至第二天的上午巳时之初,这才解除。
禁令时效长达八个时辰。
这意味着,城中百姓,唯有四个时辰的外出时间。
这给城民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一时间,京城全区,渐渐泛起了不满的民声。
就连朝廷内部,也逐渐出现了分歧。
有的官员主张朝廷大可无视石宽大军,直接解除宵禁,还百姓以自由。
有的官员则主张务必坚持宵禁,以防大军犯京,伤及百姓。
甚至有的官员主战,直接派皇城司亲赴安阳县,震慑石宽,以达退兵之效。
还有的官员主和,派几个文官前去找石宽商量,打探目的,令其卸甲觐见圣上,谢罪于陛。
但,这一桩桩主张,皆被天子无视,云靖始终没有给出任何指示。
直到……
“李小友,今日上朝时,有人上奏,提到了你……”
这天上朝刚结束,淳于博神秘兮兮回到翰林院,报以李政此言。
“提到我?”李政眉头一皱,“提我作甚?”
“有数位官员言说,持续宵禁并非长久之道,故此上奏,向天子提议,交出你与郭志远二人的首级,便可令中山侯退兵。”
李政面色一黑,“交出我与郭大人的首级,令中山侯退兵?此岂不是拿我当挡箭牌?是谁上奏奏得这么狠啊?”
“据老夫目测,估计有五六个官员如此上奏,其中最为激进者,当属任职于卫尉署的窦帆窦大人。”
“窦帆?”
李政冷笑两声。
那窦帆还真是贼心不死,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上奏针对自己?
这不就是典型的以公谋私,借权杀人吗?
“我认为窦大人说的对!”
不等李政回应,一旁却有一道凛然的附和声响起。
发声者不是别人,正是刘 彦。
“宵禁苦民久矣!”
“而朝廷为何颁布宵禁之令?无非受中山侯威胁也!”
“中山侯威胁来自何处?自然来自于你与郭志远冤枉了中书御史陶勇陶大人,故此中山侯才有申冤之名!”
“说白了,宵禁之苦,你李政具有最大的责任!”
“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而最好的代价,就是砍下你的头颅,献给中山侯!”
“此乃万全之策!”
“窦大人这个方案,提得妙!”
“你们说对不对?”
刘 彦此言一出。
翰林院大半官员,纷纷附和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