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宽先是一愣，眸中闪过警惕的目光，旋即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李修撰啊李修撰，你果然令我刮目相看！”
“我本以为，朝廷文武，皆是愚昧，无一人能够看清我的来势。”
“可未曾想，你一枚新晋文官，竟能一语中的，莫非你已晓得我进军的全部玄机了？”
李政双手抱胸微微一笑，“这难道不是有眼就能看穿的形势吗？”
“你石宽自起兵进军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来意不善。”
“连度七州，如此重要的行动，你却不曾为此打出旗号。”
“纵然此举可以迷惑朝廷，但你越是做得如此迷惑，便越是让朝廷产生怀疑。”
“我原以为你身为中山侯，能够长有一颗睿智的脑袋，尽早意识到你的举措已经偏离常识。”
“只可惜你太相信兵法，误以为只要不打旗号，便能骗下整个朝廷。”
“殊不知，你的一举一动，早已曝光你的来意……尤其在你驻扎安阳县之后，你还是没有打出旗号，距离京师仅仅二十里，你仍然一言不发，难道你以为，你只需沉默，便能混淆朝廷的判断？”
“依我之见，你太低估朝廷的判断了，你做出的这种迷惑之举，只会让朝廷警惕，而不会让朝廷恐惧。”
纵然李政这番言语，皆是在否认石宽的举措。
但石宽却是不以为然爽朗一笑，“年轻人锋芒毕露，有胆有谋，此乃好事，但……你以为，你只需一句话，便能概括我的所有来意？”
“如你所说，如若朝廷不曾恐惧，那么，朝廷为何颁布宵禁之令？所谓宵禁，美曰其名，为防不测，既然都说是为防不测了，那么，朝廷岂不是将我视作来犯的敌人了？”
李政仰天一笑，“中山侯此言差矣，你以为朝廷之所以执行宵禁，是为了防你，但依我之见，朝廷如此举措，实则是为了演你。”
石宽猛然眯眼，“你，你什么意思？演我？”
李政背负双手侃侃而谈，“不错，你驻扎安阳县界域，此举本就不妥，朝廷颁布宵禁，为的就是演出威严的形象，令你意识到这一点，尽早改正，打出旗号，以表对朝廷忠心，还百姓一个安宁。”
“可你不仅不给出回应，反而心安理得驻扎当地，甚至屯田练兵……中山侯，容我斗胆问你一句，你这么做，考虑过京城百姓的感受吗？你这么做，对得起你本身楼船将军的称号乎？置宵禁而不理，顾百姓于无视，你配当中山侯吗？”
李政此言不亚于是一道犀利的刀锋，直把石宽刺出了三丈怒火。
“放肆！”石宽当即拍椅而起，“我堂堂中山侯，你敢说我不配？！你不过只是区区一介修撰，有何资格质疑我的做法？！”
李政怡然不惧，“我不仅是朝廷修撰，我还是城中百姓，宵禁十日，本就给我一众城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而这都是你中山侯带来的，如今你既已进城，难道不用为此做出解释？”
“你！”
石宽气得恼怒切齿。
不过当着一千来人的面，石宽并未当场动怒，强制自己冷静后，这才冷然一笑道，“对，你说的对，宵禁之困扰，为我所来，我应当为此解释，但……于我解释之前，你李政难道就不用先给我一番解释？”
李政眯眼，“我一生行事，光明正大，何须解释？”
“光明正大？哈哈哈哈……”
石宽仰天大笑。
“你若光明正大，那么，我女婿陶勇的冤，又是从何而来？”
“我可是听说，半个月之前，是你在朝堂之上，指控陶勇，以致他冤死狱中。”
“而据我所知，当时你一没有证据，二没有担责，三没有调查，仅仅只是出于一番质疑，便联合刑科御史郭志远将我女婿陶勇强打入狱，我不禁好奇，你哪来的胆量？”
李政声色凛然道，“陶勇是为贪官，我指控他，何须胆量？朝廷打击贪官，难道不是常规之举？”
“常规？呵，我可不这么认为，打击贪官，是为正常，但你毫无根据就指控我的女婿，这绝不正常！”
“中山侯的意思是……”李政眸中闪过睿智的目光，“你认为你的女婿不是贪官？他若不是贪官，他寓所里的千万金银又是从何而来？他若不是贪官，他为何还要当朝认罪？”
石宽大手一挥不容置疑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虚实难辨的假象，我自中山郡进军而来，唯一晓得的情报，便是我的女婿陶勇冤死狱中，如若你指控为实，那么他何冤之有？他既有冤，那么事出在你，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李政与石宽这番言语交锋，已经让在场众人瞩目凝听，甚至相当在意最后的结果。
以至于，台上的女伎表演，都无人再去关注。
正所谓，现实总比戏剧要魔幻许多。
戏剧可以重看。
但，现实发生的事，可仅有一次，不容错过！
只是，让众人难以理解的是。
中山侯名下领有八万大军，怀着如此威势，应当赫然无惧。
可为何，石宽偏偏跟李政争论了如此多话？
能动手的事，为何要动口？
事实上，石宽之所以动口不动手，其原因，早已昭然若揭。
说白了，石宽此行，必然有备而来。
其他人或许知道得并不清楚，但李政早已看穿石宽此举的深意。
朝廷宣布今日放开宵禁，城门大开。
想必早在这之前，驻扎安阳县的石宽便已听到了风声，于是他立马领着数人潜入京城。
但，奇怪的是，进城之后，石宽首先去的地方，却不是朝堂，也非皇宫，更不是他女儿石氏的宅屋，反而直奔戏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当着戏院一众看客的面，指控李政，宣称自己此行出师有名，唯有如此，他日后才可以在百姓的监督与支持下，领着八万大军进城！
这只是李政的猜测。
但，石宽接下来的言行，却给李政这番猜测增添了真实的砝码！
“诸位看客，诸位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