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加工厂办公室临时搭建的炉子升起清烟。孙楚丽回家取面取米,沉默少语的父亲孙叔坐在桌旁,他阴沉着脸,一根接一根抽烟。母亲慧娘凑在窗台下干针线活,村子里发生了事,家庭气氛也出现沉闷。孙叔一仰头说:“楚丽,你回来了。”孙楚丽冲父亲孙叔微微一笑。
父亲孙叔说:“站住!”孙楚丽就站住了。
父亲孙叔把口中烟吐出来又说:“还要我请您坐下吗?”
孙楚丽只好面向父亲坐在沙发上。
父亲孙叔语重心长说:“楚丽呀,你应该脱生个男孩子。看你为木材加工厂费尽心血,快跑断腿啦,爹娘也帮不上你啥忙。可眼下村上出了事,惊动了县上警察,犯罪人再有能耐,能躲过侦探?如果木材加工厂有爹娘能帮你干的活,你尽管说。”
孙楚丽心头热乎乎的,她不能也不想拖累父母、拖垮这个家,但她还是点点头,表示认可。
没有了邹得林、周梅的骚扰,孙楚丽专心致志开始木材加工厂工作,她发现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她脑海里勾勒出木材加工厂美好前景,先生产出环保型木筷、木碗、木盘子、木盆,再上设备生产出像大连华丰、北京华鹤那样品牌家俱,反正长白山出产木材,木材深加工自己做不完,儿子小豹子下一代可以向下继续作。
另一边是邹得林、周梅两家听到恶迅,哭天抢地的悲哀。
邹得林的父母,周梅的母亲被通知到县上公安局认尸。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咋天,邹德林、周梅穿上新衣,与村上许多年青人一样,团聚在老人身边,看了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吃了年夜饭,给老人拜了年,一片喜庆洋洋。大年初一,俩人约好驱车去城里拜会朋友、看二人转演出,不曾想这就是亲人之间最后的诀别。
两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今天面目皆非,变成了烧焦几个碎块。刑警们费了很大劲,才把他们碎块收到一起,放在一张白布上,法医再按性别分开。从形体上大概能看出一男一女,惨不人睹。周梅的母亲说,她早晨热了粘豆包让周梅吃,周梅说不吃了,如果周梅吃了粘豆包就会把她粘住。邹德林爹说,早晨邹得林从炕上爬起来,找烟吸,他就把一合国宾牌烟递过去,邹得林抽出二只,给爹点上,他吸另一支。他把烟盒还给爹,要爹吸。邹得林说,他到城里再买,不想儿子临死前连整盒烟也没有吸上。
老年人晚年最俱怕丢女丧子,三位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水,老泪纵横。公安局法医室,白发人拜见黑发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实在悲哀、凄凉……
周梅的母亲安慰邹德林娘说:“嗨,咱俩家滩上死女儿、死儿子是命苦呀!嗨,拖一段时日,事情慢慢过去啦。再说纵火烧车一下子死掉两个人,警察就不当回事了?县上公安局不马上管,市公安局也会管。”
邹得林娘流着鼻涕道:“他婶,可别这么说。没看电视里演的那些警察,又查手纹又查脚印的,这种事不是很容易破案吗?”
邹得林的爹强硬打断两位老女人的活,“你们嘀咕的那是电视上的警察,县上不管,我就去公安部告。”
局长青了脸,一言不发静静听三位老人对话,一根接一根吸烟,把口袋里的烟卷吸尽了。他派警车把三位老人送回村,让他们化悲痛为力量,发挥公民作用,寻找证据,提供线索。
邹得林二姐第一个向公安局举报:一定是邹得林那些麻友胡作非为。要么是邹得林欠下他们赌资,要么是他们看邹得林摸奖得个轿车,打击报复,见钱眼红。
公安局一边召集专家分析案情,一边接受公民举报,一边开展拉网似的排查。初步认定了二个目标:一个是邹得林麻友,一个是与邹得林、周梅有仇恨的人。邹得林平日在一起吃喝嫖赌的麻友受了牵连,被公安局三番五次找去录了口供,没收了用于赌博麻将牌。一个个又猥琐、又狼狈……。经过公安局办案人员走访、发动人民群众、询问、调查、取证,舍弃了邹得林一帮麻友,大量证据就把犯罪嫌疑人孙楚丽锁定了。
元宵节第二天,公安局局长亲自制定了抓捕计划。刑警队正、副支队各开一辆警车,穿过灯火璀璨的都市之夜,又穿过跨江而过彩虹般通江大桥,急速地向花家堡子村驶去。
临近花家堡子村,警车关掉了闪烁的红警灯,一辆警车驶向另一个路口。这时,刑警队支队长拔通手机,他给当地公安派出所项所长打电话,“喂,老项,你们是否到达北路口指定地点?”对方回答,“十分钟之前到达了,己封锁了北路口,准备完毕。”刑警队支队长看看表,嘱咐说,“车停路口,三路人马齐头进村,注意自身安全,收紧网口。”
花家堡子村四周是巍峨大山,有三条公路与村外取得联系。三辆警车悄悄封锁了花家堡子村三条村口,就封锁了花家堡子村民出村的通道。在刑警队支队长部署指挥下,二十多名公安干警与刑警队重案组就将孙楚丽娘家包围起来。
再说孙楚丽这几天心事重重,吃不下去多少饭,即使孙叔为她做上山珍海味,她也吃不下。她己听说邹得林的父母,周梅的母亲被通知到县上公安局认尸,公安局刑警队重案组己展开调查。元宵节晚上她只吃了三个元宵。孙楚丽己把木材加工厂电锯买回来,而且找人装上了。她给魏四打电话约他第二天早陪她去木材加工厂看一看。魏四想把二人转戏班大旗重新扯起来,电话中魏四说,他把能找到原戏班人马都带去。
县上文化局己下文明确,允许民间艺人魏四组建二人转戏班搭台演出。往日孙楚丽听到这个消息会跳起来,可她今天怎么也高兴不出来。这一夜她恶梦不断,总梦见长白山上跑下来三只脑袋特大的东北虎追她、扑她、抓她、要吃掉她……她四肢冰凉,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好觉。早晨从热炕上一爬起来,给魏四打电话,关机。她坐卧不安,手心向外冒冷汗……。不能让昔日戏班好友傻等,凉了心,她装上买酒、买肉钱就向木材加工厂方向走。
出了巷口,天边挂着星星呢。孙楚丽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魏四关机,才四更天,村民睡得正香。可既然自己睡不着,走出门,就去木材加工厂打扫卫生,欢迎戏班好友到来。眼看楚丽木材加工厂要生产了,她准备与昔日朋友聚一聚,请大伙吃一顿。还没走到村中央供销社,迎面走近三个女便衣警察。她们当中一个人问,“你叫孙楚丽?”
孙楚丽答:“是。”
便衣警察又问:“你在鸭皮村建了一个木材加工厂?”
孙楚丽答:“是。”
孙楚丽立刻被挟制住。
便衣警察拿出职业迅速,果断为孙楚丽戴上闪亮手铐。一女刑警说:“孙楚丽你不要跑,你速度再快,也没有子弹快!”
孙楚丽大叫:“你们要干什么?”女刑警出示了身份,我们是警察,等侯你己经多时啦!孙楚丽被带到警车旁,刑警队支队长说:“公安机关嫌疑你故意杀人,决定对你刑事拘留。”孙楚丽抬头看到身旁这样多警察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她只好在刑事拘留签上字,傻呆呆被押上去坐在警车上。
孙叔被女刑警在睡梦中叫醒,在刑事拘留证家属栏签上字,与妻子慧娘、儿子孙楚雄匆匆赶到南村口,透过警车茶色玻璃,只看到孙楚丽戴上手铐模糊身材。三辆警车排成顺序,驶出花家堡子村,孙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魏四率领新戏班人,去看守所要见孙楚丽。狱警说,上级规定刑事拘留、逮捕不让见。
魏四花了钱,通过一个狱警亲属告诉孙楚丽,你不要怕,怕了就唱二人转,一定要挺住。
以魏四观点,周梅虽然大学毕业,但破坏家庭婚姻,充当二奶角色,不受法律保护。被人打,被人骂,被人杀,死了活该。邹得林嗜赌成性,不管孩子,把自己美丽的女人搞得伤心欲绝,躲在家里痛哭,寻死上吊,自己却跑到别人的怀里去寻欢作乐,真是该杀,但杀人者绝不是孙楚丽。
魏四把胸脯拍得闷响,向莫乡长,向花家堡子村、向鸭皮村民保证说,杀人犯不会是孙楚丽。他提上锣到县公安局去喊冤。
县上公安局用警车把魏四送回花家堡子村,说,如果他在去闹,就拘留他。
魏四在家门口双手杈腰说,中国这是一个法制国家,你们公安局衙门口大,但也得让老百姓说话。魏四不偷、不杀、不抢、也没放火,只是对县上公安局把孙楚丽当杀人疑犯,限制人身自由,立案侦察这件事表示不恭,警察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魏四变卖了家产,在几家著名律师事务所奔走,他高薪为孙楚丽请了五名辩护律师,他不相信孙楚丽二人转唱得好,往日连杀只鸡,见到血都害怕的大姑娘,是什么原因驱使她杀人?会成为杀人凶犯。
孙楚丽就这样坐在了看守所高墙里面,高墙上是橄榄绿的武警把守。
囚室由狱警管理,进一道门要喊报告。看守所生活是一天三餐玉米面窝头、白菜汤。除刑警提讯外,囚犯天天背“所规”,由狱警考核。孙楚丽恨死周梅,世界上有那种比破坏家庭,夺夫杀子更让人仇恨呢?那种像在烈火上蒸烤着似的妒恨,如毒蛇的牙齿撕咬着她的肺腑,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呀?那是一种宁肯立即死掉,也不愿忍受的滋味。
孙楚丽也仇恨邹得林。她为他献出了青春,献出了爱,献出了身体,生个儿子,但邹得林打她、骂她不想与她好好过日子,邹得林有了钱不给儿子、媳妇花,却在外赌博耍钱搞女人,一命抵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