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四鼓劲说,咱们戏班争取二、三年内到省上去演出。
孙楚丽、刘娜娜、吉山等人受到鼓舞,天不亮起来背台词、练功。邹得林抱着被子贪睡,睁开眼,猛一下看,孙楚丽好像很平常,可要是看一会,或者说老看,就会觉得这张脸其实是那样耐看。
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邹得林看了孙楚丽趴在柜子上低头写字,记台词,孙楚丽呼出的气,是别样的味香。邹得林在身后拦腰抱住孙楚丽,把脸向前一凑,用嘴唇在孙楚丽的脸上亲了一下。
孙楚丽像是让锥子扎了似的,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说,邹得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色呀,你看天亮啦?孙楚丽到屋外去练声。
邹得林见计划得逞,赶紧从衣架上摘下孙楚丽外衣,迅速翻完,找出十元钱。邹得林好乐。他又把孙楚丽背兜拿来,像儿子小豹子一样虔诚,翻个底朝天。孙楚丽突然进来,邹得林脸刷地一下白了。
孙楚丽心想,邹得林你是个大男人么?你支撑不起这个家,你却要偷偷摸摸来抽红,你真是见钱眼开。邹得林呀,邹得林,你比小孩子还小孩子,比老娘们还老娘们,她瞪着邹得林,瞪了一会,眼神又变青了。
邹得林没有害怕的样子,但有些害羞。他狼狈不堪,迅速把炕上一堆花妆品装回兜。他抬头看着孙楚丽,不知道孙楚丽接下来脸上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猜想孙楚丽可能大发脾气,可能还会打他的耳光。孙楚丽虽然心痛,嘴上却微笑说:“孩他爹,你检查三品呢?你检查出什么危险品没有?”邹得林把头钻进被窝里,像山上野鸡,只露屁股在外面……
到长白山履地七寨沟、长胜村演出的第二天到家,邹得林凑过头问;“赚了钱吗?”
孙楚丽摇了头答:“还未分!”邹得林有些不高兴。
魏四又传过来话,下一站演出地是富江村。
富江村也是为婚礼而唱。时间是一天,新娘子到黄昏时才接来。于是魏四班从早到晚,锣鼓、喇叭、锁钠与二胡器乐合奏,东北二人转歌词就一直在富江村的天空响彻。魏四班的主唱的人有五个人,大家轮流上场。吉山与孙楚丽混熟了,下来休息时,就开始与孙楚丽的搞笑。搞笑过程中难免动手动脚,最初吉山与孙楚丽开玩笑,孙楚丽还打他一两巴掌,叫他老实点。吉山伏在她耳边说:“你我都是过来人,又不破坏你的家庭,只不过玩玩嘛。”孙楚丽一想,也是,自已已经嫁了人,瓜也破了,蒂也落了,跟他玩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此想过,也就由他。吉山是孙楚丽第一个恋人,一空闲下来就为孙楚丽看手相,孙楚丽也让他看。
这天富江村的婚礼,孙楚丽拿到了六十六块钱。比以前少一点。魏四解释说,富江村叫了一个好听名字,但是比较穷,包场的钱本来就不高,点唱、求表演的人不多,所以比平常要少一点。孙楚丽虽然觉得钱少了,心下有点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因为不同路,孙楚丽不能跟车走,便独自回家。刚走出十几步,碰上上厕所回来的吉山。
吉山问:“就走?”
孙楚丽说:“再不走就晚了。人家都在装车,你溜哪去了?”
吉山说:“玩玩嘛。”
孙楚丽还是推开了吉山,说:“我凭啥要给你玩?”
吉山说:“我撩都被你撩起来了。”正说时,装好车的魏四在叫吉山了。吉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孙楚丽手上,然后捧起孙楚丽的脸,在她嘴上猛吸了一口,没说话,就跑了。孙楚丽望着他跑去的身影发了一下呆。她的心嗵嗵地跳得急促。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嘴唇,觉得留在那里的感觉非常奇特、温馨。最后,她才低下头看看吉山塞在她手上的东西。原来是二十块钱。
天已经黑了,孙楚丽一路走回家时都在算账。今天唱歌赚了六十六块钱和,被吉山亲了一口,赚了二十块,总数是八十六块。孙楚丽想,就数吉山这二十块赚得最省事了。以后每次出场的收入一定不能低于六十块。如果低了,就让吉山多弄几下。身体是自己的,也不要本钱。让邹得林玩,还一分钱也没有。更何况,与男人开开玩笑,没有什么投入,尽是收入。左手握右手,自己也没什么不舒服。人不知,鬼不觉,有什么做不得呢?再说,吉山也说过,只不过玩玩。外国人见面认不认识都先抱着,还要亲嘴。那才是礼貌,只当我们是在外国讲礼貌好了,另外魏四班人少,讲团结,这也是一种融合吗。
想到这里,孙楚丽又想,如果其他的人也要同她来讲这个外国礼貌,她干不干?想了许多,她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只要给钱,就干。同时,她又给自己立下另一个规矩:只准他们摸摸,捏捏。男人摸两下也占不上什么大便宜,她不能太对不起邹得林。孙楚丽想邹得林有时对自己还算温柔。但邹得林的爹踹过自己的肚子,与别的男人打情骂梢,也算对邹家的报复。
孙楚丽又想,自己的婆婆与自己一样是个女人,她天天带儿子小豹子,自己才有机会有时间出来赚钱,
婆婆有关节炎,天冷腿就疼,电视上打广告有一种电热宝专治老寒腿,从今天开始蓄积钱,凑够四百元买上一台,虽然婆婆骂人讨人厌,但她是长辈、是儿子小豹子的奶奶,自己没有理由不对她尽孝。
孙楚丽心情矛盾,但又回到了自己以往的生活之中,她赚下的钱一天天多了起来,她人也一天天地快乐。而对孙楚丽这份快乐,邹得林也无话可说。对于邹得林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常常在枕边央求孙楚丽能多给他一点钱。孙楚丽心里虽然烦他,可想到只要能摆平邹得林,她就可以出去演唱。只要她能出去表演,她就可以再赚。因此每次在邹得林要钱时,孙楚丽多少都会给一点,尽快把事摆平。只要得了一点钱,能出去与大背头、二柱子、张黑子等人打牌,邹得林本身没有艺术细胞,对孙楚丽演唱什么不过问。
孙楚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角一元攒。凑够了四百元,打电话到城里问电热宝冬天涨价啦,孙楚丽向刘娜娜借上一百元,托人到城里为婆婆买了台送过去。婆婆当天晚上使用,躺在暖融融被窝婆婆忘记了关电源,腿肚子烫坏了一块皮。第二天大清早孙楚丽在睡梦中就被叫过去,婆婆穿着裤头伸出腿让她看,大骂:骚狐狸精,你是不是让我早点死,你想霸占家产呀!孙楚丽挨了婆婆一记耳光,赶紧跪在地上讨侥,公公不问清红皂白,还是把孙楚丽踢了一顿。孙楚丽在呜咽声中,心却凉了,比外边的冬天还冷。
孙楚丽回到屋中躺在冷炕上,她什么也不想干,一个劲地哭。东北冬季漫长,无霜期短,生活习惯就是三个月种田,三个月过年,三个月干闲。孙楚丽不想赚钱了,她觉得活着没劲,甚至想到去死,魏四打电话又派人来找。邹得林说,是爹妈打你,也不是我打你,孙楚丽擦了眼泪还是去了。
魏四班一出去就是一天、二天,最长有一周、二周时间。吃饭、睡觉时,女的穿得又不多,男男女女挤在一条大炕上,混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动手动脚。不光吉山悄然对孙楚丽的摸摸索索。其他几个也都有一点儿。与孙楚丽同唱女角的女孩叫刘娜娜,因为没有结婚,刘娜娜比孙楚丽更开放。一旦有什么事要人帮忙时,刘娜娜差不多整个身体都会贴在男人身上,对吉山更是随叫随应。
孙楚丽曾经视刘娜娜为小妹妹,可刘娜娜性格太过于开放。孙楚丽说她是新新人类,刘娜娜就笑。刘娜娜是一个很年轻、很漂亮、很时尚、会唱很多流行歌曲,还很会跳舞,喜欢热闹,又很会应酬场面的、媚得让男人心乱的姑娘。尽管孙楚丽和刘娜娜都属于漂亮的女人,但她们却不属于同一种漂亮的女人。孙楚丽漂亮:很高贵、很优雅,令人赏心悦目。让男人产生一种敬慕、一种温暖、一种要不可及的距离。刘娜娜的漂亮:很艳丽、很性感,非常光彩夺目,让男人产生一种冲动、一种忘我,一种无可救药的渴望。男人对孙楚丽的喜欢,不是眼下时尚——老板对女秘书逢场作戏那种喜欢,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最初时,吉山跟刘娜娜粘乎时,叫孙楚丽看到,孙楚丽一脸的不悦。吉山转过脸又来搂抱孙楚丽,说是大家都不过解解闷,也没别的事,何必吃醋?孙楚丽细细想想,吉山有家有业,觉得也是大可不必让吉山归自己一个人所有,而自己也不归他独占。当男角的孙嘎子私底下对孙楚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八百年前是一家,哥哥摸妹子正常。孙楚丽也就由他去。没多久,魏四班的人都晓得,刘娜娜是可以睡的,而孙楚丽只能摸。吉山睡刘娜娜不要钱,双方各得安慰,而摸孙楚丽却是要付钱的。于是大家都笑道,只是嫁了人的孙楚丽倒是比没嫁人的刘娜娜更丰腴一些。孙楚丽更会煽情。
有一天,到老岭村去表演,这家死了老人,也算白喜事。酒席完后,抬棺材到坡上入葬时,下起了雨。老岭村是一山有四季,四季皆不同小村庄。山上的地形雨是寻常的,不疏不密,一下就是两三天。这山雨像牛毛,像绣花针,像细丝,像串串白珠,虽只是斜风细雨、丝丝绵绵,但它却将公路上飞扬的尘土轻轻覆盖,让村叶现出亮丽的光泽,让花瓣上又滚动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儿。魏四班没法走,便都躲在防空洞里避雨。闲着没事,几个男人一起甩朴克。两副朴克放一起,玩刨么,大声嚎气说说笑笑。每人出资五十块,交由孙楚丽和刘娜娜平分。条件是哪边赢了哪边就可以抱着孙楚丽和刘娜娜打牌,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说是亲近女人,体味生活。这场牌,连魏四都加入了。
孙楚丽和刘娜娜自我感觉是一个戏班的,平日舞台上打情骂梢,兄妹相称,私下里有钱分,也觉得自己不吃亏。雨丝慢慢地飘落下来,织成了一张温柔恬静的帘子,东家忙于丧事,在山下,自然看不到防空洞里的事情。孙楚丽和刘娜娜便嘻嘻哈哈,在几个男人怀里滚来滚去。输、赢方都想动手动脚,孙楚丽和刘娜娜被他们搂抱和抚摸,认为是“左手握右手”的游戏。
这天孙楚丽拿到手一百二十二块钱,其中五十块钱,她没费半点力所了,只是玩玩,就到手了。她很开心。
孙楚丽第二天响午回到家,雨已经停了。窗外,雨后的天,显示得那么空旷、苍茫,迷蒙之中,现出深邃和神秘……邹得林正“大”字形,躺在炕上,一只脚穿着臭袜子,一只光光的,嘴里叼根烟,脸上闷闷的不高兴。孙楚丽一看便知道他必定输了钱,她不想冲她发脾气,从包里抽出二十块钱,丢在炕上。
邹得林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没跟你开口,你就给钱?”
孙楚丽自顾自地换下湿衣服,懒得理他。邹得林说:“我说孙楚丽,你即然开恩,就开个大恩好不好,我差大背头五十块,差二柱子四十三块,差王愣子十四块。今天我先输,后来又使劲赢。本来是可以赶回本来,可二柱子的老婆死活把二柱子扯回家了,他妈的,那个肥猪婆,将来定不得好死。你再给我一百块好不好?九十块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