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牢房内一片寂静,不时“啪嗒”一声。
兀地,一道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谢芷絮身子瑟缩一下,往角落处靠去。
牢房中本就湿冷,又常年不见太阳,这一场雨下过,墙角处堆着的干草几乎能挤出水来。
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漆黑的人影出现在牢门外。
此时此刻,谢芷絮无比庆幸自己是阶下囚,这一到牢门竟成了保护她的——
正庆幸着,门外那人却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钥匙。
“来人……”
堪堪喊出两个字,一枚石子穿过牢门中的缝隙,击在她颈下半寸处。
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隔壁牢房蓬头垢面的犯人翻了个身,抬手将耳朵死死捂住。
雨过天晴,翌日,谢芷柔还未睁眼,院中清脆的啼叫将她唤醒。
说着怎么也不可能和她睡在一间屋子里的人正钻在她怀里,一只手还牢牢攥着她袖口。
见她睡得香,未免将人惊醒,谢芷柔也便跟着赖了会儿床。
“笃、笃、笃。”
窗户被人敲响,谢芷柔正要起身,云溪便闻声过去。
“小公子,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外头正是宸儿,那声音是他将石子扔在了窗上。
“云溪,是谁来了?”
谢芷柔听得不真切,叫她进来回话。
宸儿顺着门缝挤进来,手上的石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双手揪着衣摆,看起来有些局促。
“这是怎么了?”
尽管只见了两回,谢芷柔却也记得,他不是这性子才对。
盯着她关切的目光站了半晌,宸儿咬了咬下唇。
“娘坏,打宸儿。”
“她打你了?!”
谢芷柔失态一瞬,忙就要起身。
被这动静吵醒,谢芷姝睁开眼睛就看见屋了多了个小孩儿,恍惚间以为还在做梦。
“先松手,我下去看看那孩子。”
谢芷柔在她手上拍了拍,示意她松开自己。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谢芷姝总算彻底清醒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
一觉睡醒忘了谢芷柔昨天是怎么说的,谢芷姝挠着头怎么也想不出来。
“是小侯爷的外甥。”
“嗐,那就是咱们外甥嘛,刚才说怎么了?”
谢芷姝跟着坐起来,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说话间,宸儿的袖子已经挽到手肘,小臂上满是青紫瘀痕。
“这谁干的!”
谢芷姝顿时炸了,翻身从被窝里出来,蹲在他面前跟谢芷柔一起查看。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打你?”
想到被关在枫园的岑冰,谢芷柔思绪飞转。
“宸儿不偷东西,娘生气。”
明明板着脸,宸儿这样子看起来却格外让人心疼。
谢芷柔板起脸,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云溪,去取药来。”
“风宁……”
一句句吩咐下去,谢芷柔梳妆过后,早膳也顾不得用,直奔长公主院落。
这头早膳刚上桌,听说谢芷柔姐妹来了,长公主面上立时有了笑。
“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还带着宸儿,这是?”
见姐妹俩脸色都不大好看,长公主笑意淡去,示意几人坐了。
待谢芷柔将因果缘由说明,她面色已经阴沉得不像样。
“我只当她这些年越发愚蠢,没想到竟成了这恶毒模样,宸儿先住我这儿罢,我叫人去寻一寻他父亲。”
岑冰事情败露,他们本也不打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左右事情都要摊开,早些去找和晚些去找又有什么分别。
在长公主院里用了早膳,谢芷姝回去便有些蔫蔫的。
她随手薅了一把院里盆栽的叶子,一手支着下颌坐在桌前。
“姐姐,你说为人父母者,真有这样狠心的吗?”
谢宜和姜氏待她们姐妹极好,虽说都是女儿家,却少有委屈。
往日听说谁家疼爱儿子,打骂女儿,谢芷姝都要觉得离谱,况且还是宸儿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
说起他,谢芷姝倏地想到了慕容清。
外人眼里他是天潢贵胄,还不是给母亲立个牌位都要小心翼翼。
看着妹妹肉眼可见消沉下来,谢芷柔有些不忍心说实话。
可这世道本就是如此,并非人人都称得上是父母。
“有合格的父母,自然也有不合格的,有咱们爹娘这样的人,也便有宸儿他娘那样的人,我们知道是错,却未必能做什么。”
“她既然不愿意好好对待,为什么偏要生下宸儿呢?”
仅仅因为幼子不肯顺从自己的意思,便动辄打骂,岂是为人父母该做的。
这问题谢芷柔一时也解答不出,又或者说,答案不那么让人想听,她不想说给妹妹。
言谈间,谢家来了人。
是谢芷姝院里的丫头,双手拎着食盒。
“这是今日送到府上的点心,奴婢不知您今日是否回府,怕在府上搁不住,贸然做主送了过来。”
虽未严明是何处送来的,照这几日的惯例,除了慕容清也不会有旁人。
“这会儿就要回了,你既带了过来,就留着给姐姐吃罢。”
拎着再走一遍也麻烦,谢芷姝心里本就烦乱,看着该更烦了。
话落她便起身,丫头忙将点心搁在桌上,同谢芷柔行了礼才去追。
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谢芷柔叹了口气,倒没留她。
刚看见这样的事,她留在长公主府心情也不好,不如出去走走。
“诶——”
稍一愣神,从院外匆匆进来的云溪便踩了块松动的砖石,泥水溅了满身。
“快去洗洗,换身衣裳再出来。”
后头跟进来的风宁避开那处,伸手带了她一下。
云溪气冲冲看了眼地面,抬脚要踹,临到头又停住。
“烦人得很,稍后就找人把你整治了!”
闹剧虽小,谢芷柔跟着笑了这么一下,心情却缓和了不少。
“还跟砖石较什么劲,先拾掇拾掇去。”
云溪不大情愿地往里去,还不忘冲着风宁比划什么。
风宁作势答应,云溪一进屋,她就去了谢芷柔身边。
“太子昨夜发了好大的脾气,夜里还请了会大夫,对外只说是受了凉,有些发热。”
“受凉?我看该是上火才对。”
谢芷柔轻哼一声,眼中并无多少欣喜,“都收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