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正是最朝气蓬勃的时候，贺延驱车开进碧和园。
不同于一路上齐齐头上顶着太阳能，半截里翘出一台台被太阳得灰头土脸的空调散热器的旧小区楼房，也不同于那些金箍棒一样耸立着的大高层，这边儿清一色的二层红砖小别墅，还各自带着小院儿。
贺延不懂建筑，只觉得跟意大利风情区那堆尖脑袋的小楼差不多。
进门是一个喷泉池子，哗啦啦得流着水，里边还有几条小金鱼，两边各是一个花坛，叫不出名字的大红花在明媚的阳光下开得正艳。
就在贺延计算买这里的房子需要他抓多少年罪犯的时候，周梦雪出来了。
周梦雪是个贤妻良母式的美人，生了一张圆而钝的鹅蛋脸，虽也是杏眼桃腮，但鼻子很小巧，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一举一动里都带着端庄。
此刻，她正牵着一个五六岁大小，穿着粉色蛋糕裙的粉雕玉琢小女孩背着阳光走来。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小女孩仰着脸问道。
“他出差了，得过一阵子。”周梦雪蹲下，帮她重新系了系鞋带，又调整了一下歪掉的小书包带子，“在学校要乖，要听老师的话，不要调皮……”
小女孩可爱地皱了皱眉，“去学校？今天不是周六么？”
周梦雪愣住，挤出一个笑容，“对，今天周六，应该去少年宫，妈妈糊涂了。”
她忽地抱住女孩小小的身体，泪水不断地涌出。
“妈妈，你怎么了？”小女孩用天真童稚的声音问着。
“妈妈没事。”周梦雪用力抹去眼泪，却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远处，忙擦干眼泪，红着眼眶对女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送走女儿后，周梦雪将贺延和小刘警官让进家门，小巧的院子里迎面是两丛开得正茂的玫红月季花，馨香扑鼻，中间一道鹅卵石路，路边是两排绣球花，再两边连花骨朵都没长出来，不知是什么花草。
他家的客厅跟餐厅是通的，哪怕摆放着一架巨大的钢琴，依旧显得十分宽敞，里面的装潢虽不奢华，但十分精致，姜黄色的皮质沙发坐进去分外舒服，就连给他们倒水用的长筒玻璃杯都如水晶般晶莹透亮。
当然，这可能是心理作用，现在技术进步越来越快，新买的或者刚清洗干净的玻璃杯乍看上去都差不多。
周梦雪还以为是投毒凶手已经被抓到，却只得到还在调查中的回答，不由眼里又浮现出泪光。
她抿了抿唇，忍住眼泪，“那么难查吗？”
贺延盯着她的温婉秀美的面容，语带深意，“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还需要你们配合。”
“唰”地一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周梦雪的脸上滚落。
贺延嘴巴动了动，转头看跟他同来的小刘。
那个比他矮一些，但同样精壮的汉子正抻着脖子，似乎要把那汉白玉质感的旋梯看出花来。
贺延脸皮抖了抖，再回头，周梦雪已拭去泪水，他及时提出要求，希望能在这里转转，然后询问她关于张云白的身体健康问题。
不是说他是中毒死的吗？
周梦雪心中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张云白平时作息规律，身体健康，大概三个月前，患了胃溃疡，据说是胃酸过多导致的。
一开始吃西药奥美拉挫，但效果不是太好，又加吃中成药胃药胶囊，依旧时好时坏。
这些药平时都放在一楼客厅的电视柜抽屉里，虽然很容易拿到，好在这两样药都是板装的，想要单独替换一颗胶囊而不被发现，难度很高。
他又问张云白在外上班时怎么吃药。
周梦雪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温柔和眷恋，“他每周的药我都会给他准备好，一格一格放在药盒里。”
“每周准备一次？这周的药是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是，上周六吧。”她想了想，“但是上周他出差过一次，周五晚上的药忘记吃了，我就没动。”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他吃的药，是你上上周六放进去的？”贺延努力控制住的面部不要扭曲。
“也可能是周五晚上或者周日，我记不太清了，那两天他一直在家陪我和乔乔，都在家里吃的饭，我就在抽屉里帮他拿的药，车库在地下室。”
周梦雪顿了一下，看着两位颇威武的人民警察，鼓起勇气问道，“两位警官，你们怎么总问这个，这和我老公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面对死者家属兼嫌疑人的询问，贺延咧了咧嘴，想笑一下，但面对周梦雪所陈述的现实，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敷衍了一句，又问张云白有没有仇人，最近和谁产生过矛盾等问题。
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梦雪什么都不知道。
在周梦雪的心里，他善良，大度，顾家，温文有礼，才华横溢。
一个人从底层做起，打拼下了这偌大的家业。虽然亲戚有点烦，但他还是尽力接济。他从不会把情绪带到家里。
哪怕忙到回不了家，他都会顾及她的感受，陪她说一会儿话。只有一个女儿，他也不会催着要二胎，每个月都至少有几个整天陪伴她们母女。
他是个好人，好父亲，好丈夫。
“我老公跟谁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从来不得罪人，怎么会有人要害他呢。”周梦雪眸中串串泪珠滚落，“贺警官，您一定要早点抓住凶手，还他一个公道。”
贺延揉了揉眉心，又问谁最可能害张云白，他死了谁最有好处。
周梦雪抽噎着道，“可能是他家里人，他们一直觉得他赚钱多，应该分给他们，现在他死了，要是把我和乔乔赶出去，他的钱就都是他们的了。”
说完，她哭得更凶了。
两位警官目瞪口呆，连忙安慰她。
放心，没那回事儿，配偶，儿女，父母都是第一继承人，不用怕家产被抢，有困难找警察，我们会找律师帮你打官司云云。
贺延渐渐觉得不对劲，周梦雪虽然已经将近30岁，还生了一个孩子，但心智却似乎停留在15、6岁。
叶青青也是，明明２５岁了，脑子转得也挺快，却还像只懵懂无知的小白兔，四处乱撞。
张云白是选择了她们，还是造就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