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便匆匆地走了。
家里没人了,弟弟在住校。
我打电话给爸爸,“我正载着客人呢,你先吃颗止痛药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痛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抱着最后的希望,拨通了何亦的电话。
他刚接起来:“喂。”了一声。
里头突然传来齐蕊温柔悦耳的声音,“何亦,你来看我画的怎么样?”
突然像是心里的一根线被扯断。
我挂掉电话,心如死灰。
视线模糊起来,疼痛让我已经没有力气。
就这样死了也好。
死了,做鬼都要在这个家里缠着他们。
命运没有那么容易成全我。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医院了。
是隔壁跟我一起长大的哥哥姚望亭发现的我。
他从外地上学回来,经过我家看见门虚掩着。
怕有小偷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倒在客厅地板上的我。
此刻他正守在我的身边,见我醒了,问道,“涵涵,你还好吧?”
我朝四周望了望,没有看见我想见到的人。
鼻子酸涩“嗯”了一声。
他挠挠头,“我没有叔叔阿姨的电话,但是我让我妈要是看到他们就立刻通知他们到医院来。”
“他们不会来的。”我坐起身,准备下床。
我的主治医生走了进来,面色凝重。我看了一眼姚望亭,他识趣地出去了。
医生这才开口,“你的术后排斥反应有多久了?”
6.
不记得了,依稀很早之前就开始痛,反复地发烧。
只是这些,根本比不上父母带给我的痛。
医生对于我不爱惜身体的行为非常恼火。
“你知不知道,这个问题很严重,是会...”
会死的。
我当然知道。
他见我依旧不开口,叹了口气,“你要对得起这颗肾脏的主人才行。通知您的家人吧,尽快接受治疗。”
我满脑子都是这句,“你要对得起这颗肾脏的主人才行。”
医生走后,姚望亭进来陪着我,他见我一直发愣,有些担忧,“涵涵,是情况不好吗?”
我眼睛突然滚烫,看着关心我的姚望亭。
终于止不住心下的委屈,哭出了声。
“对不起她的根本就不是我啊,为什么非得是我呢,为什么啊?”
我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姚望亭一直抱着我,任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外套。
他沉声问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这么久,终于有人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将这几个月的委屈全部吐露。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已经沦落到跟一个外人诉说心事的地步。
姚望亭听完后将我搂进怀里,他的语气满是心疼,“苦了你了,这都不是你的错,不应该让你来偿还。”
7.
姚望亭送我回家时,全家人正围着暖炉吃着烤番薯。
有说有笑,和睦极了。
当我出现在门口时,爸爸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女儿才刚回来。
妈妈则是黑着脸,“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才回来,还不如死在外面算了。”
我一阵苦笑,我确实差一点就死在外面了。
姚望亭也听到了,他的脸色不大好,“叔叔阿姨,涵涵今天在家里晕倒了,她在医院输了一天的液,并不是出去玩了。”
爸爸笑呵呵地,“谢谢你了啊望亭。”
姚望亭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的家人,“您就不问问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晕倒吗?”
爸爸被他这么一问,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齐蕊银铃般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尴尬,“这位哥哥是?”
弟弟回答,“邻居家的哥哥,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在外省读书。”
她走出来,从姚望亭身边扶过我,笑得温柔,“谢谢哥哥照顾我妹妹,真是让你费心了。”
姚望亭还想说什么,我朝他轻轻地摇摇头。
不必将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望亭哥,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姚望亭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才转身离开。
齐蕊摸了摸我的后背,看似关心地问,“涵涵,今天怎么了?怎么去医院了?你没什么事吧?你怎么不给姐姐打电话呢?”
我冷冷地看着她演戏。
妈妈却出声骂我,“你姐问你话呢,你哑巴啦?”
“就是,跟个木头一样。”弟弟也白了我一眼。
爸爸打了个圆场,“你上午说肚子疼,是怎么回事呀?”
我盯着妈妈的眼睛,“妈,你不记得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了吗?”
妈妈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看着我的样子她似乎有了一些动容。
此时齐蕊突然哽咽着开口,“果然涵涵还是觉得我抢了妈妈的爱,算了妈妈,我还是回宿舍住吧,我也不想让妹妹因为我的出现而变得不开心。”
妈妈对我的神情从动容变成了冷淡,“你懂事一点好不好?你看看你姐姐,什么都让着你,再看看你,一天到晚丧着个脸,像是全家人都对不起你似的,不就是今天你肚子痛我没回来吗,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弟弟也站起来朝我吼道,“贺涵你不要太过分!蕊蕊姐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家,你不要给她找不痛快!”
爸爸则是尴尬地笑笑推着我上楼,“你应该累了吧,回房去睡觉吧。”
我的妈妈看我的表情是厌恶,我的亲弟弟叫我的名字,却叫另一个人姐姐。
我看着眼前狰狞的妈妈和弟弟,一股锥心之痛让我不能呼吸。
8.
我终于见到何亦了。
他拉着我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涵涵,这些日子忽略你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何亦,我们说好毕业就结婚的事,还作数吗?”
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又立即点头,“作数的。”
“那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先订婚吧。”
我回家后告诉父母,我准备和何亦订婚。
虽说他们觉得我年纪太小了,但我执意如此,他们只好点头答应。
半夜,齐蕊就发起了高烧。
她紧紧闭着眼,嘴里一直呢喃着何亦的名字。
妈妈担心得不得了,一直给她降温。
我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她,她会发高烧不是巧合。
下午我说了要和何亦订婚的事,晚上她就当着我的面往自己身上一盆一盆地倒冷水。
大冬天的,我也佩服她。
她笑得人畜无害,“我劝你不要惊动妈妈,不然我也只能说这两盆水是你倒在我身上的。”
有区别吗?我倒的和不是我倒的,到最后,都会是我承受这结果。
我拿起喷头对准她,“我帮帮你吧。”
果然,晚上她就发了高烧。
妈妈见降了那么多次温都还没效果,直接穿上外套,把人送去了医院。
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望着全家福发呆。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我看到一桌子的早餐。
爸妈还有弟弟坐在餐桌前,没有齐蕊。
妈妈看到我下楼,她迎上来牵着我的手:“涵涵,快来吃早餐,妈妈买了你爱吃的油条。”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咬了一口油条,这才知道这是真实的。
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这样的日子,多久没有出现了。
妈妈又给我夹了一根油条,还给我夹了一个小笼包“多吃点啊,涵涵,手术过后都瘦了好多。”
“谢谢妈妈。”我抬头冲妈妈笑笑,却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犹豫。
“妈妈,有什么事要说吗?”我刚被捂热的心,开始在降温。
妈妈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弟弟和爸爸。
“涵涵,你能不能先不要和何亦订婚?”
我放下筷子,“为什么?”
“蕊蕊这次病的很严重,说是接受不了你和何亦要订婚的事……”
“她连我的未婚夫都要抢吗?”
“哎呀,你话也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她是何亦的初恋,听到何亦要订婚一时之间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一病不起,也不是要抢何亦,就只是让何亦陪她这几天,等她病好了就行。”
我的心彻底冷了。
争执中,我妈泼了我一碗汤。
这一泼,也是把我对她们所有的感情泼出去了。
9.
我订了一张飞川西的机票。
我从来没有见过雪,想在死之前,去雪山看一看。
我没有多少钱,存下的都是生活费和用不完的零用钱。
所以我只能飞过去,没有钱再回来了。
我的主治医师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是我的肾肿大,尿蛋白升高了很多,还有一些并发症。
我通通没听进去,他让我赶紧住院,我只说不必了。
爸妈弟弟都还在医院没有回来,何亦也赶了过去。
想祝他们幸福,可内心实在不甘。
那就祝何亦和齐蕊不得好死吧。
收拾好几件换洗的衣服,我出了门。
在门口遇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姚望亭。
他看了一眼我的行李,接了过去,“其实该走的人不是你。”
我摇摇头,“我妈说得对,她亏欠齐蕊二十年,未来的日子她该好好补偿她。”
“她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又生下了我这个女儿吧。”
“你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笑笑,感谢他的善意,“不用了,这几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姚望亭却抱住我,“我一定要陪你去,小时候你就爱黏着我跑,现在长大了,有男朋友了,你就想把我甩开吗?”
我推开他,老实地告诉他,“望亭哥哥,我很快就要死了。”
他不信,“死什么死,爸妈不爱你你就要死吗?”
我苦笑,“我的排斥反应越来越大,我自己都能感受到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他拉着我往外走,“去医院。”
我蹲下,摇摇头,“没必要了,如果我和齐蕊注定是要互相缠斗,惹妈妈烦心,那我不如把家人让给她,我不希望我的记忆里全是爸妈和弟弟对我厌恶的面孔,趁现在我还能记得她们曾经爱过我的时候,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我蹲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袖。
姚望亭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陪你去,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
“仅剩的时间里,让我陪着你,做你的家人。”
10.
姚望亭跟父母说要提前回学校,和我一起去了川西。
他问,“你走的事不准备跟你爸妈和弟弟说一声嘛?”
“他们已经是别人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了。”当我们到达贡嘎雪山的时候,我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世间居然有这么美的地方。
我们到达的时候接近日落,转头就看见了日照金山,此刻我泪流满面。
我忘记了高原带给我的不适。
此刻我只想埋葬于此,此生无憾。
我说,“死了能把骨灰撒在这里就好了。”
姚望亭看着远处的雪山,“这是你的愿望吗?”
我点点头,还想要说什么时,肾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疼痛。
我痛得弯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姚望亭担心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很痛吗?”
我痛得脸色发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背你下山。”姚望亭把自己的背包挂在身前,然后将我背起来。
我的头靠在他的后颈处。
一股暖意传来,疼痛似乎有所缓解,我闭上眼睛。
姚望亭自顾自地说,“小时候你就喜欢我背你,背上你后你又说我是猪八戒背媳妇,真是气人,我后面就不愿意背你了。”
我笑了,想起了儿时的日子。
“你不背我,我还在家里生气了好久。”
“现在我也不想背你,你快好起来,自己走下去。”
我不再说话,疼痛让我感觉身体麻木,只是听到姚望亭的话,我的脸上一直都有笑容。
晚上我发烧了,40度,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
我仿佛看到齐蕊抱着双手站在我面前嘲讽我,“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都是我的了。”
而爸妈和弟弟站在她的身后,用嫌恶的眼神看着我。
我哭着伸手去抓他们,喊他们。
“妈妈,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爸爸,你不要不认我。”
“阿朗,我才是你的姐姐,齐蕊不是。”
一遍又一遍,可他们转身离我越来越远。
11.
醒来时,我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姚望亭担心地守在我身边。
见我终于醒了,他忙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不那么烫了,终于不那么烫了。”
他拿出体温计又给我量了一次,38.5。
他叹了口气,“还是烧。”
我虚弱地笑笑,“扶我起来吧,我这个发烧是反反复复的。”
他不放心。
“这是排斥反应的症状,正常的,我没事。”他这才犹豫着将我扶起来。
他说,“你一直在喊爸爸妈妈。”
我摸了摸脸上的泪痕,还有一点湿润。
“昨晚他们打电话过来,但是我没接。”
“谢谢。”
我不想让他们再联系到我。
姚望亭把手机递给我,我看了几十条短信未读,还有几十条微信未读。
我扫了一眼,无非就是问我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家,女孩子不应该在外面过夜,还有什么我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个时候还要离家出走之类的。
我懒得再看,把卡取下来折断,清静了。
姚望亭问我接下来想去哪里。
我想起自己的余额,苦笑一声“我没多少钱了,找个村子租农户的房子吧。”
我们来到了茂县,当地人给我们介绍了比较安静的村子。
运气也很好,我们顺利地租住了一家村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