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赵家集炮楼外,几盏探照灯的惨白光柱来回扫射,将炮楼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炮楼顶上,一挺歪把子机枪的枪口黑洞洞地指着远方。
十几个被抓来的百姓,正在日军的监视下,哆哆嗦嗦地往炮楼外墙上糊着泥巴,加固防御。
炮楼里,日军小队长山田信,正惬意地喝着一碗热茶。
对于他来说,夜晚是最安宁的时候。
这片地区的八路军装备差,缺乏重武器,根本奈何不了他这座坚固的乌龟壳。
他甚至觉得,在这里驻守,比在野战部队里天天去深山老林里清剿要舒服得多。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种微弱的,像是夜鸟发出的尖啸。
“咻。”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尖锐。
山田信皱了皱眉,放下茶杯,正想走到瞭望口看看,那声音已经到了近前。
与此同时,在距离炮楼八百米外的一处土坡后面,宋明刚刚放下了肩上的飞龙在天。
他身边的李云龙,正举着望远镜,嘴巴张得老大,连呼吸都忘了。
在望远镜的视野里,那道拖着白烟的火光,像一支精准的标枪,不偏不倚,一头扎进了炮楼三米多高的机枪射击孔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下一秒。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从炮楼内部传来。
整个炮楼,像一个被从内部吹爆的气球,猛地鼓了一下。
紧接着,无数的火光和浓烟,从每一个射击孔和瞭望口喷涌而出!
炮楼顶部的机枪和那个倒霉的机枪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上了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地上。
坚固的砖石结构,出现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缝,碎石和砖块如同雨点般哗哗落下。
炮楼里,山田信和他手下的十几个鬼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被火箭弹的金属射流和剧烈的爆炸冲击波撕成了碎片。
外面那些正在干活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愣了几秒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扔下手里的工具,发了疯似的四散奔逃。
土坡后面,李云龙的警卫排战士们,一个个都看傻了。
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仗,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那可是炮楼啊,他们曾经用人命去堆,都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就这么一下就没了?
“他娘的。”李云龙放下望远镜,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哪里是飞龙在天,这他娘的是阎王爷在点卯啊!”
他一把搂住宋明的脖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蒲扇般的大手在宋明背上拍得砰砰响:“宝贝,你真是老子的宝贝疙瘩,有了这玩意儿,鬼子的铁王八来了,老子都不怕了!”
宋明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巴祖卡打炮楼,只是开胃小菜。
它的真正价值,正如李云龙所说,是反装甲!
李云龙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他立刻下令:“和尚,带几个人上去看看,把老乡们都带回来,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鬼子,有活的就补上一枪!”
他转头看着剩下那最后一枚火箭弹,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算计:“宋明,这玩意儿打坦克,有把握吗?”
“团长,”宋明推了推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的脖子,自信地说道。
“这东西的洋名叫反坦克火箭筒,打炮楼是杀鸡用牛刀。它真正的目标,就是鬼子的铁王八!”
“好好好!”李云龙连说三个好字,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在未来的战场上,鬼子的坦克一辆辆在自己面前起火爆炸的场景。
“传我命令!”他对着身后的警卫排长大吼:“从全团给老子挑,挑那些胆子大,胳膊稳,眼神好的兵,给老子成立一个飞龙小队,教官,就是宋明!”
“老子要让全团都知道,咱们新一团,有了专门克制鬼子铁王八的杀手锏!”
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让山坡上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更东边的方向,一片连绵的村庄,正燃着熊熊大火,将漆黑的夜空,映照成一片不祥的血红。
赵家集炮楼被一炮端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整个新一团。
战士们议论纷纷,把宋明和他那根烧火棍传得神乎其神。
有的说宋先生是天上的雷公下凡,能召唤天雷。
有的说那不是烧火棍,是太上老君的法宝,一指头就能让鬼子灰飞烟灭。
一时间,宋明在团里的威望,几乎快要赶上李云龙和赵刚了。
李云龙趁热打铁,亲自从各营连挑选飞龙小队的队员。
标准就三条:胆子比天大,枪法比谁都准,还得是全团跑得最快的飞毛腿。
训练场上,李云龙抱着那根仅有的飞龙在天训练筒,唾沫横飞地给第一批队员训话。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玩意儿叫飞龙在天,是咱们团的命根子,比你们的老婆都金贵,谁要是给老子弄坏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看见没?这玩意儿后面会喷火,发射的时候,屁股后面不许站人,谁要是想尝尝被火燎屁股的滋味,老子不拦着!”
训练的过程充满了混乱和笑料。
有个战士第一次扛起发射筒,紧张得手直抖,差点把前面的李云龙当成目标。
气得李云龙一脚踹过去,骂他是不是想提前给团长送终。
还有一个战士,发射时忘了宋明捂住耳朵的嘱咐,被那一声尖啸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耳朵里都是嗡嗡声,走路都歪歪扭扭。
宋明作为总教官,反而显得异常冷静和耐心。
他没有像李云龙那样大吼大叫,而是一遍又一遍地给战士们讲解操作要领,纠正他们的姿势,教他们如何用简陋的瞄准具测算距离和风偏。
他的专业和沉稳,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兵王们心服口服。
他们看着宋明的眼神,从最初的好奇,慢慢变成了敬畏。
整个新一团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氛围中。
缴获了新装备,又有了反坦克的大杀器,战士们士气高昂,仿佛筱冢义男派再多鬼子来,他们都能一口吃掉。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新一团热火朝天地备战时,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开始像涓涓细流,从东边汇集而来。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团里的侦察排。
“团长,政委,情况有点不对。”侦察排长神色凝重地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我们派出去的弟兄回报,从寿阳到阳泉一线,鬼子最近的动作很反常。”
“怎么个反常法?”李云龙问道。
“不是扫荡,也不是清乡。”侦察排长摇了摇头。
“他们像是在清场。我们有弟兄想靠近一个叫张家庄的村子,发现整个村子都烧光了,村口吊着几十个老百姓的脑袋,连孩子和女人都没放过。”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血都把河沟染红了。”
“什么?”赵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止一个村子。”侦察排长继续说道:“沿着这条线,一连十几个村子,只要是在路边或者有点规模的,几乎都被血洗了。”
“他们不抢粮食,不抓劳工,就是杀人放火。手段极其残忍,像是疯了一样。”
指挥部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李云龙皱起了眉头:“这是哪部分的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知道。但根据逃出来的老乡说,这伙鬼子跟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他们军装很新,装备精良,行动速度非常快,而且纪律森严到了可怕的地步,屠杀的时候,甚至听不到一点喧哗声,只有命令和枪声。”
“清场。”赵刚喃喃自语,他从这个词里,嗅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们是在为大部队的进攻,清理出一片绝对安全的区域。老李,这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