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月华水母
咸风裹着铁锈味漫过滩涂，楚舟赤脚踩在退潮后的浅湾里，裤管卷到膝头，小腿被藤壶壳划出细密的血痕。晨光穿透浑浊的海水，映得礁盘东侧的沟壑泛着靛蓝幽光。二虎抡着竹耙扒拉浮藻，忽地惊叫："楚哥儿！这水沟子里的黑沫咋没了？"
楚舟俯身捻起一撮沙粒，昨日还腥臭刺鼻的硫磺渣竟已化净，连吸附其上的藤壶卵都失了黏性。他耳廓微动，听见浪沫里混着细碎的"簌簌"声，似有万千薄纱在浅水区拂动。
"撒网！"楚舟反手扯下晾晒的棕榈席。二十张细孔渔网应声入水，阿荇蹲在礁石上拽绳头，小脸憋得通红："轻些！网眼要兜不住......"
起网的刹那，滩头炸开惊呼。千百只月白水母在网中沉浮，伞盖薄如蝉翼，触须泛着珍珠光泽，所经之处黑沫尽消。陈伯旱烟杆敲得船板咚咚响："奇了！永昌年间闹赤瘟，也有月华水母净海的传说！"
楚舟抄起砗磲碗舀了只活体，水母触须触及碗沿竟分泌出清液，将黏附的硫磺渣涤成雪沫。"珍珠粉混热泉矿，许是诱它们来的。"他靴尖碾碎昨夜倾倒的废渣堆，内里掺着育珠失败的碎贝粉，"吴婶，取前日熬的蚌灰来！"
二十口陶瓮揭盖的刹那，咸风里混进丝异香。楚舟将热泉晶石碾成齑粉，混入煅烧过的珍珠蚌灰，腥黄的浆液遇水即凝成胶冻。二虎抡着木勺泼向沟壑，浊浪触及胶冻竟自发分流，月华水母群如得号令，沿着胶痕列队游弋。
"楚郎君这是要画海为牢？"吴知县阴恻恻的嗓音刺破晨雾。三艘包铁官船贴礁泊岸，皂隶们的铁链缠住新筑的竹渠，"《海禁律》明载，擅改潮道者流千里！"
楚舟反手亮出户部勘探令，鎏金纹路映得水母蓝光更盛："大人不妨细看，这水母迁徙道避开了官盐井。"他靴尖挑起条死鱼掷入网中，水母触须缠绕间，鱼尸黑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知县独眼抽搐，师爷的折扇却"啪"地展开："纵然有些净水的巧宗儿，终究是妖物！"扇面泼墨绘着三趾海兽，题款竟是神农遗族的龟甲符，"今早有渔户来报，说楚郎君以妖术驱水母噬魂......"
"放屁！"二虎抡着铁铲蹦起，"西滩刘老汉的咳疾就是泡了水母汤好的！"
咸风忽挟来丝柏木香。八名葛衣汉子抬着竹轿踏浪而至，轿帘缀着晒干的药草，当先老者银须及胸，手持桃木杖点向楚舟："吾乃神农遗族大巫祝，尔等以血饲妖，触怒海灵，当献水母王祭天！"
滩头霎时死寂。老渔民们哆嗦着跪倒，陈伯旱烟杆"吧嗒"坠地："是......是打贝卦的姜巫祝......"
楚舟眯眼望去，轿帘后隐约坐着名蒙面女子，腕间骨链与渊族信物如出一辙。他反手将诱导剂泼向竹渠，月华水母群应光汇聚，竟在渠口凝成拱门状："巫祝既通药理，可敢验这'妖物'毒性？"
姜巫祝桃木杖猛击礁石，药篓中窜出三条青鳞海蛇，直扑水母群。不料毒牙触及伞盖的刹那，海蛇竟温顺盘蜷，蛇信舔舐着珍珠粘液。阿荇趁机撒出把牡蛎粉，粉雾中水母蓝光更盛，将海蛇额间黑斑净化如雪。
"妖术！此乃妖术！"姜巫祝银须乱颤，"速布九黎阵，焚了这些秽物！"
神农遗族汉子应声甩出药囊，雄黄粉混着硫磺砂铺天盖地。楚舟暴喝着抡起棕榈网兜头罩去："二虎护住竹渠！吴婶泼珍珠汤！"浸药的渔网遇雄黄"滋啦"冒烟，月华水母在毒雾中蜷成团，伞盖渗出靛蓝汁液。
混乱中，蒙面女子忽地掀帘而出。她颈后鱼鳃状疤痕泛着幽蓝，渊族语吟唱的镇魂歌穿云裂石。竹渠内的诱导剂应声沸腾，胶冻竟凝成莹蓝路径，水母群借势冲散药阵，触须缠住神农族人的手足。
"海灵使者......"姜巫祝桃木杖"咔嚓"折断，踉跄跌坐轿中，"尔等竟与渊族......"
楚舟趁机擒住女子皓腕，骨链上嵌着的玉珏与阿鲛信物严丝合扣："姑娘这驱虫术，倒与在下养蚌的手法相似。"女子面纱飘落的刹那，额间朱砂痣与阿鲛疤痕交相辉映。
"半月后满月潮，若见不到水母王......"姜巫祝獠牙咬破指尖，在轿帘画下血符，"神农遗族必踏平螺壳滩！"
暮色吞没滩涂时，楚舟独坐船骸剖解水母。阿荇捧着账册絮叨："东沟黑沫清了七成，但盐工们不敢近水......"陈伯佝偻着背脊刮下伞盖粘液："奇了！这汁液遇铁竟化腐为油！"
二虎拎着浸透粘液的渔网蹦来："楚哥儿！这网撒下去，藤壶都不沾！"老渔民们抡起新编的网具试水，果然比桐油浸的还滑三分。
咸风卷着远方的闷雷掠过重生渔场。无人察觉，竹渠暗处吸附的水母卵正悄然变异，伞盖下的金红斑纹如血管鼓胀，与深渊传来的潮涌同频。
数据看板：
️腌鱼场蓄水池澈如明镜，盲虾复现
️修补渔网耗用桐油减半，藤壶附着降七成
️盐工咳疾愈者二十九人，皆言饮过水母汤
吴知县独眼映着幽蓝水母光，将半块热泉矿捏成齑粉。师爷蘸着矿粉在密函勾画，朱砂批注"妖"字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