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水母劫
咸风裹着桐油味漫过滩涂,楚舟蹲在竹渠旁清点新制的藤壶铲。晨光穿透薄雾,将十七亩渔场镀成金鳞,浪头拍打船骸的闷响里,忽有铜锣声破空炸开。
"楚哥儿!盐田出事了!"二虎赤脚蹚过浅湾,裤腿沾满黏稠的靛蓝汁液,"吴大叔家的盐工全倒了,口吐白沫浑身打颤!"
楚舟指尖捻起一撮盐粒,晶面泛着不正常的青灰斑纹。腕间贝壳胎记突突跳动,昨日新铺的竹渠内,月华水母群正蔫蔫地蜷缩成团,伞盖渗出腥臭黏液。他反手扯下晾晒的棕榈网:"叫陈伯熬蚌灰汤!阿荇去取前日晒的紫菜干!"
盐田边的窝棚里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余名盐工,老吴头蜷在草席上抽搐,指甲缝里嵌着未洗净的盐渣。陈伯佝偻着背脊凑近,旱烟杆挑起块盐砖:"这盐色泛青,怕是混了毒藻!"
"不是藻毒。"楚靴尖碾碎盐砖,内里竟裹着未燃尽的硫磺渣,"昨夜谁值宿?"
人群忽起骚动。疤脸汉子张五攥着短刀挤出,刀柄缠着的破布条浸满盐霜:"就你楚舟能耐!非引那些妖水母来,害得弟兄们遭瘟!"
楚舟反手扣住他腕子,短刀"当啷"坠地。刀身暗槽里黏着靛蓝粉末,腥气与盐工呕出的白沫同源:"张五哥这琉球短刀,莫不是黑水船帮的新礼?"
"血口喷人!"张五独眼充血,袖中忽撒出大把药粉。楚舟旋身避开,药粉触及盐垛竟"滋啦"腾起白烟,将青盐蚀成焦黑。
"是神农遗族的腐骨散!"陈伯旱烟杆敲得船板咚咚响,"永昌年碑文载,此毒遇盐即爆!"
咸风忽挟闷雷。东南海域浮起三艘葛布帆船,姜巫祝的桃木杖挑着晒干的药草,八名赤膊汉子擂鼓助威:"妖人楚舟饲蛊害民,神农遗族替天行道!"
"二虎!护住盐垛!"楚舟暴喝着抡起铁铲。二十名青壮应声架起浸油的棕榈网,网上缀满砗磲壳磨制的浮球,遇风即鸣如警哨。
姜巫祝獠牙咬破指尖,血珠坠入海面:"起阵!"八名汉子齐撒药囊,雄黄粉混着硫磺砂如蝗虫过境,所经之处藤壶爆裂,鱼尸翻肚。
楚舟靴尖挑起竹渠闸板,蔫缩的水母群随潮涌出。伞盖触及雄黄粉的刹那,竟如醉酒般膨胀,触须狂舞间将毒雾尽数吸附。阿荇趁机撒出紫菜干碎,混着蚌灰汤泼向盐田,腥臭白沫遇汤即凝成雪渣。
"妖术!此乃妖术!"姜巫祝桃木杖劈断缆桩,"放箭!"
淬毒的骨箭如雨倾泻。楚舟反手甩出浸药渔网,网上月华水母触须缠箭,毒液竟被吸成清水。二虎抡圆铁铲蹦起:"老杂毛!你的毒还不如腌蟹酱!"
混乱中,张五悄然摸向盐仓。楚舟耳廓微动,鱼骨匕首脱手飞出,刃尖钉住他袍角:"五哥急着焚仓,是想毁证据?"靴尖踢开草垛,露出成筐未启封的琉球硫磺。
姜巫祝独眼眦裂:"竖子尔敢!"桃木杖猛击船帮,底舱忽窜出十条青鳞海蛇,直扑楚舟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竹渠内水母群齐绽蓝光。驯养的虎头鱼群闻光而至,尖牙利齿撕碎蛇身。楚舟趁机扳动暗闸,混着珍珠粉的潮水漫过盐田,青灰盐渣遇水即凝,竟在滩头垒成丈余盐墙。
"好个一石二鸟!"姜巫祝獠牙咬得咯咯响,"既挡我药阵,又洗你盐田!"
"不及巫祝半分。"楚舟亮出张五怀中的琉球密信,火漆印与神农族药囊纹路严丝合扣,"黑水船帮许你多少银钱,值得赔上百年声誉?"
滩头霎时死寂。老盐工们抡起扁担围住张五,吴婶的腌鱼坛砸得粉碎:"吃里扒外的畜牲!"
姜巫祝蟒袖一挥,葛布帆船借退潮之势欲遁。楚舟吹响鱼骨哨,月华水母群应声堵住航道,触须缠住舵桨,毒雾反噬船帆。八名赤膊汉子哭嚎跳海,姜巫祝独眼中的怨毒随船沉入怒涛。
暮色吞没滩涂时,盐工们已饮下蚌灰汤解毒。陈伯佝偻着背脊刮下盐墙:"奇了!这毒盐经水母滤过,反倒成了上等霜盐!"
楚舟摩挲着新制的盐砖,东南海域忽浮起三桅灯影。阿荇攥紧他衣袖:"是官盐船!知县定要强征毒盐抵税!"
"未必。"楚舟将硫磺渣撒入竹渠,月华水母群触须狂舞,竟将渣滓凝成莹蓝晶粒,"明日开市,咱们卖的是'净海盐'!"
咸风卷着远方的闷雷掠过重生渔场。无人察觉,吸附在官船底舱的水母卵,正随着浪涌悄然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