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潮信错舟
海风裹着咸腥味拍在脸上，楚舟攥紧船桅，指节发白。脚下渔船正随着浪头剧烈摇晃，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左满舵！快！"老舵手陈三扯着破锣嗓子喊，脖颈青筋暴起。几个渔汉扑在船舵上，木轴吱呀转动，船身险险擦过一片暗礁。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船尾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闷响，整条船猛地倾斜。
"触礁了！"船头瞭望的渔童二狗子摔了个跟头，怀里抱的鱼篓滚出几条活蹦乱跳的黄花鱼。甲板上顿时炸开锅，十几个盐工抱着木桶来回泼水，可船板缝隙里渗进来的海水还是越积越多。
楚舟蹲下身，指尖抹了把船底渗上来的水渍，眉头拧成疙瘩："这礁石冒得蹊跷，上月巡海时这片还是深水区。"他说着扯过缆绳往腰上系，二狗子扑过来抱住他大腿："楚哥儿别下去！这浪头能吃人！"
"松手，再耽搁真要喂鱼了。"楚舟弹了下小娃脑门，转头对陈三喊："三叔，把铁锚链拆了给我！"老舵手二话不说抡起斧头，"哐当"劈开锁链，十丈长的铁链哗啦啦堆成小山。
浪头拍得人睁不开眼，楚舟咬着匕首潜入水中，腰间铁链沉得像是坠了秤砣。浑浊海水里，隐约可见船底卡着几块黑黢黢的巨石，石缝间竟泛着金属冷光。他游近细看，差点被激流卷走——哪是什么礁石，分明是七根合抱粗的铁桩，表面密密麻麻嵌着磁石，活像海底生出的獠牙。
"黑水这帮腌臜货！"楚舟暗骂，匕首狠狠扎进铁链缝隙。这磁石阵摆明了要断渔场航道，难怪近来总有渔船莫名触礁。他扯动腰间铁链示意，船上人立即发力拖拽，铁链缠上磁石的瞬间竟迸出火星，惊得二狗子在船头直嚎："海龙王发怒啦！"
"发个屁的怒！"陈三一脚踹在船舷上，古铜色脸膛涨得通红："这是黑水帮缺德带冒烟的损招！楚小子，给老子把这狗屁钉子全拔了！"
二十来个精壮渔汉喊着号子拉链子，楚舟在水下借力使力，硬是将铁桩一根根拗断。最后那根磁石桩崩裂时，突然滚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物件，楚舟眼疾手快捞住，却被上面纹路刺得掌心发烫——竟是半截鼎钉，钉帽上"甲子年腊月初七"的刻痕犹带血锈。
这个日子像记闷棍敲在心头。楚舟浮上水面时，二狗子正撅着屁股往海里撒糯米驱邪，见他手里物件顿时瞪圆眼："楚哥儿捞着龙宫宝贝了？"
"比龙宫更要命。"楚舟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钉子在他掌心硌出深痕。腊月初七，正是十年前他在滩涂捡到阿鲛那日。小鲛人裹着海藻蜷在贝壳里，颈后疤痕与这钉上血纹如出一辙。
陈三凑过来瞅了眼，旱烟杆差点掉海里："这...这不是镇海鼎的构件吗？当年我太爷爷见过鼎耳，说刻着四海安平..."老头突然噤声，浑浊眼珠死死盯着钉子内侧——那里用朱砂描着半幅诡异图腾，赫然是个人首鱼身的女子被钉在鼎上。
"楚哥儿！船不漏了！"二狗子的欢呼打破凝重气氛。楚舟将鼎钉揣进怀里，抬头望见夕阳正坠在海平线上，泼得漫天血红。远处隐约有船影闪过，黑帆一角没入暮色。
是夜，楚舟蹲在祠堂门槛上磨匕首。海风穿过回廊，带着股腥甜味。里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他闪身进去，正撞见阿鲛对着铜镜发怔，镜面映出她后颈疤痕——那蜿蜒纹路此刻竟泛着淡淡青光。
"又疼了？"楚舟摸出药瓶。小鲛人却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冰凉："楚舟，我听见海底有人在哭。"她瞳孔微微扩散，像是蒙了层海雾，"好多铁链...在拖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隆隆闷响。楚舟冲出门时，看见守夜的渔童连滚带爬奔来："潮...潮水倒灌进盐田了！"
咸腥狂风里，楚舟攥紧那枚鼎钉。钉帽上的血纹正在发烫，仿佛在嘲笑他们这些妄图与海争命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