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潮田噬苗
海风裹着咸腥气掠过潮田,楚舟蹲在田埂上,指尖捻着一株发黑的稻穗,眉头拧得能绞出水来。远处几个渔童正举着竹竿戳田里鼓泡的泥坑,溅起的黑水沾了满脸,反倒嬉笑着比谁脸上泥点多。
"楚老板,这稻苗昨日还青着,今晨就全蔫了!"老农陈三拄着锄头直跺脚,裤腿上溅满腐臭的黑泥,"您瞅瞅这稻根,烂得跟被狗啃过似的!"
楚舟扒开稻丛根部,黏稠的黑水正从田垄缝隙里往外渗,混着股铁锈般的腥气。他忽地想起昨夜巡查时,隐约瞧见有人影在灌溉渠边晃荡,"陈伯,带我去上游水闸看看。"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田埂,冷不防从芦苇丛里窜出个泥猴似的身影。渔童阿毛举着半截蟹钳蹦出来:"楚哥儿!我在渠里摸到个怪东西!"说着从怀里掏出团裹满淤泥的物件,在衣襟上胡乱蹭了蹭——竟是半截青铜穗头,纹路扭曲如蛇缠枝。
楚舟心头一跳,这纹样与阿鲛颈后疤痕极为相似。穗尖忽地刺破他指尖,血珠滚落瞬间,青铜竟泛起暗红幽光。陈三吓得倒退两步:"这、这物件邪性得很!"
"先收着。"楚舟将穗头揣进袖袋,转头却见水闸木板上新添了几道抓痕。他伸手一摸,指腹沾上些黏腻绿液,凑近闻竟有股腐尸味。陈三突然指着闸口惊叫:"水!水变黑了!"
原本清冽的渠水此刻泛着墨色,楚舟抄起竹筒舀了半瓢,水里竟漂浮着细如发丝的血藻。他猛地想起上月清淤时,曾在渠底见过类似藻类,当时还当是寻常水草。
"这是黑水船帮的手笔。"楚舟冷笑一声,指尖碾碎血藻,"陈伯,叫大伙儿把去年囤的竹炭全搬来,再找几个手脚利索的编藤席。"
日头偏西时,田埂上已垒起半人高的竹炭堆。楚舟挽起袖管示范:"把炭块敲成核桃大小,用双层藤席裹紧,每隔三尺埋一包在渠底。"说着将炭包塞进闸口,"这竹炭最吸污浊,当年我在南边......"他忽地噤声,差点说出"实验室"三字。
"南边啥?"阿毛正撅着屁股往渠里塞炭包,闻言扭头追问,"楚哥儿你咋啥都会?该不会是龙王转世吧?"
"你楚哥儿是螃蟹成精!"陈三笑骂着往阿毛后脑勺轻拍一掌,"上回偷我腌鱼还没算账呢!"众人哄笑间,几个渔妇已抬来新编的滤水竹笼。楚舟将炭包层层码进笼中,悬在闸口处宛如一道黑瀑。
待到月升东山,渠水终于复归清澈。陈三捧着新插的稻苗老泪纵横:"可算保住这点苗子,黑心肝的贼人连庄稼都不放过......"
楚舟却盯着田垄若有所思。月光下,白日里被血水浸透的土壤正泛起诡异红光,渐渐汇成个扭曲的图腾——九条蛇缠着一枚青铜鼎,鼎身裂纹恰似阿鲛背上那道旧伤。
"楚哥儿!快来看!"阿毛突然在田那头尖叫。楚舟疾步赶去,只见小童瘫坐在泥地里,面前竟躺着个七窍流血的稻草人,胸前钉着半片青铜穗头,与白日所见正好拼成完整图腾。
更骇人的是,稻草人腹腔鼓胀如怀孕妇人,随着"噗"的闷响,数十粒血珠破体而出,落地即化作游丝般的血藻,朝着祠堂方向蜿蜒爬去。
"取盐来!"楚舟抄起渔叉将血藻钉在原地。陈三哆嗦着抛来盐罐,雪白的盐粒甫一触到血藻,顿时腾起腥臭白烟。阿毛趁机捡起青铜穗头,穗尖突然自行转动,直指村东乱葬岗。
当夜,楚舟蹲在祠堂屋顶守株待兔。三更梆子响过,果然见几个黑影摸进祠堂后院。领头那人黑袍曳地,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青铜臂钏——正是黑水船帮三当家独眼刘。
"圣女归墟......"沙哑的咒语声随风飘来。楚舟眯眼望去,独眼刘正将青铜穗头按在祠堂古井沿上,井水突然沸腾如血。他悄无声息地摸出弹弓,裹了盐粒的泥丸破空而去。
"哎哟!"独眼刘捂着眼眶暴喝,"哪个龟孙暗算老子!"井中血水应声回落,青铜穗头"当啷"坠地。楚舟如鹞鹰般掠下屋檐,却见那伙人已翻墙遁走,只在泥地上留下串带血的脚印。
捡起尚有余温的青铜穗头,楚舟借着月光细看,鼎纹缝隙里竟嵌着粒珍珠。指腹摩挲间,珍珠突然裂开,露出张字条:
【酉时三刻,热泉相见】
落款处画着条人面鱼,鱼尾纹路与阿鲛耳坠分毫不差。楚舟将字条凑近灯烛,火苗忽地蹿高,在墙上投出个巨大的渊族符文,正是镇海鼎上缺失的"巽"位标记。
此时更夫恰好敲响四更梆子,远处潮田里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梦呓。楚舟疾步出门,见十几个渔民梦游般朝海边走去,口中喃喃着同一句话:
"圣女归墟......四海同悲......"
"春娘!黑水的人摸进村口了!"渔童二狗子猫腰窜过来,裤脚还滴着赶海沾的泥水。春娘一把捂住他的嘴,眼风扫过盐田外晃动的黑影,"慌什么?去,把楚舟前日给的'醉春风'抬两坛来。"她顺手从盐垛上抽了条麻绳,三两下挽成活结,"就说老娘要请贵客喝酒——用捆螃蟹的法子请!"
月光爬上盐仓屋顶时,黑水头目赵疤脸一脚踹开了木门。春娘斜倚在盐包堆上,裙角沾着盐霜,手里还晃着半碗浊酒,"赵爷来得巧,刚开的好酒。"她抬脚踢了踢脚边的酒坛,坛口泥封早揭了,酒香混着海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