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弑神火种
螺壳村焦土上那旋转的紫色魔影，如同渊毒烙下的诅咒，沉甸甸地压在渔场每个人心头。灰烬里散不去的焦糊与酶液清冽的混合气息，时刻提醒着渊毒的可怖与代价。楚舟掌心那钥匙烙印的灼痛日夜不息，仿佛与那灰烬中的魔影产生了某种邪恶的共鸣。阿鲛在母巢血索中的挣扎，渊族圣女的低语，还有那被劫走的血纹箭…所有线索，所有希望与绝望，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指向同一个地方——归墟之门！
父亲留下的弑神火种（反物质装置），那藏在青铜匣内的正六面体晶石，是唯一能对抗渊怒的希望。而点燃这火种，需要最纯粹、最庞大的能量——龙涎香鲸群的生命本源！
东海深处，龙涎香鲸群悠游的海域。这群体态庞大、性情温和的巨兽，是这片海域真正的瑰宝。它们喷吐的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低沉的鲸歌如同远古的摇篮曲，回荡在碧波之间。渔民们世代与之相安，甚至能从它们身上获取珍贵的龙涎香，视之为海神的馈赠。老听海翁不止一次念叨，没了鲸歌的海，就是死了的海。
楚舟站在最大的赶缯船船头，咸腥的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掌心烙印的灼痛钻心刺骨。他身后，是集结的渔场船队，气氛凝重如铁。渔民们脸上没有即将狩猎的兴奋，只有沉重的悲怆和不忍。他们知道此行的目的，不是收获，而是…献祭。
“楚哥…真要…全赶进去？”二狗子声音发干，看着远处海面上喷起的一道道巨大水柱，那是鲸群在嬉戏。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出海，远远见过一次鲸群跃出水面，那遮天蔽日的震撼和生命的美感，至今难忘。
楚舟没有回头，下颌线绷得死紧，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烧红的铁。他缓缓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手中握着一枚特制的骨哨——这是用深渊巨蟹的螯壳碎片混合了巨鲲喉骨粉末，再嵌入能发出特定高频声波的共振腔（类似缩小版骨鸣裂海号角）制成的驱鲸哨。
“动手。”两个字，耗尽了他全身力气，沙哑得不成样子。
呜——呜呜——！
尖锐、急促、带着强烈压迫感和干扰性的高频哨音，猛地从楚舟手中的骨哨迸发！这声音远不如骨鸣裂海号角那般宏大，却更加刺耳钻心，如同无数根钢针扎入脑海！哨音穿透海风，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平静的海域上！
远处悠游的鲸群瞬间骚动起来！那平和悠扬的鲸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惊恐的尖啸！庞大的身躯不安地扭动，喷出的水柱变得短促而慌乱。它们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驱赶，庞大的身躯开始笨拙地转向，朝着哨音逼迫的方向——那片被标注为“归墟之眼”的、终日笼罩着不祥迷雾的海域——仓皇逃窜！
“跟上！保持距离！用拍板！”老黄头红着眼睛吼道。渔民们拿起船桨，用力拍击船舷，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砰砰”声，配合着那刺耳的哨音，形成一道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声音之墙，将庞大的鲸群一步步逼向那深不见底、如同巨兽之口的归墟迷雾。
鲸群的悲鸣响彻海天。它们庞大的身躯在恐慌中互相碰撞，激起滔天巨浪。有年幼的小鲸跟不上母亲的步伐，发出凄厉无助的呼唤，却被那无情的哨音和拍板声彻底淹没。老听海翁站在另一条船的船头，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他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生命绝响的哀歌。
船队如同沉默的牧者，驱赶着绝望的兽群，缓缓驶入归墟之门笼罩的迷雾海域。光线骤然昏暗，海水变得粘稠冰冷，四周弥漫着铁锈和腐朽的气息。前方，迷雾深处，隐约可见一道顶天立地、散发着古老青铜光泽的巨门轮廓——归墟之门！
楚舟放下骨哨，哨音停止。海面上只剩下鲸群粗重惊恐的喘息和拍打水面的声音。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空气，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了那个决定一切的青铜匣。匣盖打开，那块正六面体的晶石静静躺在其中，通体漆黑，深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只有中心一点微不可察的暗红，如同濒死的心脏在微弱搏动。
他将青铜匣高举过头，对准了迷雾中那巨大的归墟之门！
嗡——！
青铜匣猛地一震！匣内的黑色晶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力！并非针对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无形吞噬！
海面上，首当其冲的几头成年巨鲸，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们发出最后一声短促而高亢到撕裂的悲鸣！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它们那如同小山般的躯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枯萎下去！原本光滑坚韧的皮肤变得灰败松弛，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和血肉！巨大的眼珠迅速失去神采，变得浑浊空洞，最后凝固成两颗毫无生气的石球！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只有生命精华被强行剥离、抽走的绝对死寂！几息之间，几座庞大的“肉山”就化作了漂浮在海面上的、覆盖着松弛死皮的巨大骨架！沉入冰冷粘稠的海水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这恐怖的一幕如同瘟疫般蔓延！一头接一头的巨鲸在绝望的悲鸣中被无形的力量抽干生命，化作枯骨沉海！鲸歌，那曾经回荡在东海的、古老而悠扬的生命乐章，此刻只剩下最后绝望的绝响，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整个归墟海域，只剩下晶石吞噬生命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微弱嗡鸣，以及枯骨沉水的沉闷噗通声。浓雾翻滚，如同为这场盛大的死亡献祭拉上的帷幕。
渔民们脸色惨白如纸，有人忍不住弯腰呕吐。二狗子死死抓着船舷，指甲抠进了木头里。老黄头闭上眼睛，嘴唇哆嗦着，像是在为这些消逝的海洋精灵默哀。
青铜匣内的晶石，随着鲸群生命的疯狂涌入，那核心处原本微弱的暗红，如同被注入滚烫的岩浆，迅速变得明亮、炽热！暗红转为鲜红，再变成刺目的猩红！光芒透过青铜匣的缝隙透射出来，将楚舟的脸映照得一片血红，他掌心的钥匙烙印在这红光下，灼痛感仿佛也达到了顶点，仿佛要燃烧起来！
87%！晶石内蕴含的能量，如同沸腾的火山，已近临界！
就在最后几头成年巨鲸也即将步上同伴后尘、化作枯骨沉海的刹那！
呜——！
一声稚嫩、凄厉、充满了无尽悲伤与愤怒的幼鲸悲鸣，猛地穿透了死亡的嗡鸣！
只见鲸群后方，一头体型明显小了一大圈、身上还带着胎斑的幼鲸，它没有像成年鲸那样被瞬间抽干。或许是体型太小，能量相对稀薄，或许是那晶石在吞噬了海量生命后产生了短暂的迟滞。它竟挣脱了那股无形的吸力，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楚舟所在的赶缯船船头，狠狠撞了过来！
“小心！”老黄头失声惊呼！
楚舟瞳孔骤缩！那幼鲸眼中滚动的巨大泪珠和刻骨的悲愤，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他想躲，身体却被那晶石庞大的吸力余波和掌心的剧痛钉在原地！
砰！！！
船体剧震！木屑纷飞！
幼鲸那并不算特别庞大的头颅，狠狠撞在船头坚固的铁木撞角上！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闷响！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它瞬间头骨碎裂，鲜血混合着脑浆从它额头的裂口处喷涌而出！
然而，在它生命最后一刻，那布满裂痕的巨大嘴巴猛地张开！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流裹挟着一个拳头大小、圆润无比、通体散发着柔和而浓郁血光的珠子，如同炮弹般喷射而出，不偏不倚，正砸在楚舟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怀里！
血珠入手，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灼热。珠体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古老、纯粹、又带着无尽悲伤的生命气息。
幼鲸庞大的身躯软软地滑落海中，溅起一片猩红的水花，缓缓下沉。它最后的目光，死死“盯”着楚舟手中的血珠，充满了不甘、悲伤，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托付。
归墟海域，死一般的寂静。晶石的红光映照着楚舟惨白的脸，和他怀中那颗兀自散发着温热血光的珠子。鲸歌，永绝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