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渊毒焚城
血库被劫,箭矢无踪,那满地狼藉的粘稠血泊和刺鼻的腥甜气味,像一层厚厚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渔场上空。楚舟脸色铁青,带着老黄头、二狗子等人在方舟底层仔细勘察。撞碎库门的窟窿边缘,湿漉漉的海藻痕迹清晰可见,还粘着几片深黑色的、边缘呈锯齿状的怪异鳞片,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
“是海蜥人!”老黄头捻起一片鳞片,凑到松明子火光下,浑浊的老眼射出寒光,“错不了!这帮渊族养的鬼东西!能在水下潜行,力气大得能掀翻小船!定是他们趁乱摸进来,抢了箭!”
“海蜥人?”二狗子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他们抢了箭,岂不是要用来对付咱们?!”
楚舟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湿滑的痕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依旧隐隐作痛的钥匙烙印。海蜥人…渊族…还有那神秘的“牧渊者”…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正朝着渔场兜头罩下。他心头的不安如同潮水般翻涌,总觉得有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就在众人为箭矢被劫忧心忡忡、加紧布防之时,渔场北边依附的一个小渔村——螺壳村,却悄无声息地滑向了地狱的深渊。
几日前,村里几个懒汉嫌去中心水井打水麻烦,偷偷摸摸在村北乱葬岗附近挖了个浅坑,想就近取点“渗水”用。那地方离当初埋佛郎机提督尸骸的土坑不远。坑挖下去没多久,果然渗出浑浊的水来,带着一股子难言的土腥气。
“呸!这水咋有股子怪味儿?”懒汉头子王癞子舀起一瓢,皱着眉喝了一口,又涩又苦,还带着点铁锈味,“凑合吧,总比跑远路强!”
其他几个懒汉也纷纷效仿,用这“渗水”做饭、烧汤,甚至直接饮用。起初只是觉得肚子有点咕噜噜叫,也没太在意。
可就在血库被劫后的第二天清晨,螺壳村里,第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了黎明!
“我的眼!我的眼啊——!”
发出惨叫的正是王癞子。他像疯了一样从自家破茅屋里冲出来,双手死死捂着眼睛,指缝里渗出粘稠的、如同融化蜡油般的黄浊液体!他在地上疯狂打滚,撞翻了门口的咸菜缸,污秽流了一地。
闻声赶来的村民惊恐地看到,当王癞子因剧痛而短暂松开手时,暴露在晨光下的,已不再是人的眼睛!那眼眶里,赫然嵌着两颗浑浊不堪、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东西!表面布满细小的、不规则的棱面,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诡异的光泽!眼球晶化!
紧接着,另外几个喝了“渗水”的懒汉家里也接连传出惨叫和哭嚎!症状如出一辙!整个螺壳村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鬼!是乱葬岗的恶鬼索命啊!”
“水!是那水!那水有毒!”
村民们哭喊着,纷纷涌向村中心唯一一口甜水井,疯狂打水冲洗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洗掉那可怕的诅咒。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甚至波及到邻近的村落。
楚舟闻讯带着人赶到时,螺壳村已是一片愁云惨雾。村口临时搭起的草棚里,躺着十几个痛苦呻吟的村民,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浑浊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死鱼的眼珠。几个村巫围着他们又跳又叫,泼洒着符水,却毫无作用。
“楚小哥!救救他们!救救我们村吧!”老村长噗通一声跪倒在楚舟面前,老泪纵横。
楚舟蹲下身,强忍着心头的寒意,仔细查看一个患者那晶化的眼球。那晶体表面冰冷坚硬,绝非寻常病症。他猛地想起提督那具被渊毒彻底侵蚀、异化扭曲的尸骸!是尸骸腐烂的毒液,污染了地下水!这晶化…是渊毒的特性!
“立刻封锁那口渗水坑!所有喝过那水的,集中看护!其他人,远离北坡!”楚舟厉声下令,心头的不安感攀升到了顶点。渊毒的传播方式,比他想象的更诡异、更防不胜防!
然而,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
时近正午,烈日当空。螺壳村里,几个晶化症状较轻的村民,被家人搀扶着坐在屋檐下躲避阳光。其中一个汉子,大概是痛得有些迷糊了,下意识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天空。他那颗浑浊的、布满棱面的晶化眼球,恰好对准了炽烈的太阳!
阳光穿过那不规则、如同拙劣棱镜般的晶化眼球,瞬间被分解、扭曲、聚焦!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在皮革上!
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猛地弥漫开!那汉子捂着眼睛的手背上,被一道极其明亮、温度高得惊人的光线瞬间灼穿!皮肉焦黑冒烟!而那道被晶化眼球聚焦的致命光束,余势未衰,不偏不倚,正射在他身侧茅草屋檐垂下的、干燥蓬松的茅草上!
干燥的茅草遇到数千度高温的聚焦光点,连青烟都来不及冒多少,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腾”地一下窜起!如同贪婪的毒蛇,沿着干燥的茅草屋顶,疯狂地蔓延开去!
“着火了!着火了!”凄厉的喊叫瞬间炸响!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螺壳村那连片的、低矮密集的茅草屋,在夏日的干风里,如同铺满了火药!一点火星,足以燎原!更可怕的是,那些晶化眼球在痛苦转动间,无意中聚焦阳光,如同一个个失控的、致命的放大镜,将炽烈的阳光化作一道道杀人的火线,射向干燥的柴垛、草帘、甚至村民的衣物!
轰!轰!轰!
火点四处爆燃!火线纵横交错!整个螺壳村瞬间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蔽日!哭喊声、惨叫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末日降临!
“救火!快救火!”楚舟目眦欲裂,嘶声大吼。渔民们提着木桶、水盆,从村中心的水井和附近的小溪疯狂取水泼向火海。然而,杯水车薪!普通的水泼在那些被渊毒晶化眼球聚焦引燃、温度极高的火焰上,只发出“嗤嗤”的响声,激起大团蒸汽,火势却丝毫不减,反而像是被激怒的猛兽,燃烧得更加猛烈!更要命的是,靠近火场的人,稍有不慎,被那些无意识乱转的晶化眼球扫到,衣角甚至皮肤瞬间就被灼穿、点燃!一时间,救火的人竟被这诡异的“火眼”逼得无法靠近!
“水没用!挡不住这邪火!”老黄头被一股热浪逼退,胡子都被燎焦了一缕,急得直跳脚。
眼看火海就要吞噬整个村落,甚至蔓延到邻近的渔场边缘!楚舟的目光,猛地投向了方舟方向!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二狗子!快!回渔场!把‘藤壶炮’和‘酶液’全拉来!”楚舟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用那个!灭火!”
二狗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撒丫子就往渔场跑!藤壶炮,是他们之前为了对付渊族水下偷袭,用巨大的砗磲贝壳做炮管,塞满藤壶黏液混合压缩海藻胶制成的“水炮”,发射出去能在水面形成大片粘稠障碍区。而酶液,正是从清洁幼鲸胃囊里提取、在发酵坊辛苦培育的净化酶液!数量稀少,每时辰只能产几毫升,平时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很快,几架沉重的藤壶炮被推到了火场外围的高坡上。炮口不是对着火海,而是斜斜地对准了螺壳村上空那翻腾滚动的、饱含着火焰热浪的浓烟团!
“装填!”楚舟亲自指挥,声音在烈焰的咆哮中几乎听不见。
渔民们手忙脚乱地将那些珍贵的、装在厚皮囊里的淡金色酶液,小心翼翼地灌入藤壶炮后膛特制的“水囊”里。每一囊都价值连城!
“放!”楚舟狠狠挥手!
砰!砰!砰!
沉闷的炮声响起!巨大的后坐力震得炮架下的泥土簌簌滑落!一团团包裹着淡金色酶液的特制水囊(用薄鱼鳔和坚韧海藻膜多层包裹),被藤壶炮强大的黏液粘性和气压猛地喷射出去,如同金色的流星,划着弧线,精准地射入螺壳村上空那翻腾滚烫的烟云之中!
噗!噗!噗!
水囊在高温烟云中瞬间破裂!里面珍贵的淡金色酶液被高温气化、扩散,与饱含水汽的浓烟迅速混合!
奇迹发生了!
原本翻滚肆虐的黑色烟云,在接触到气化酶液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净水剂的污水,颜色迅速变淡!紧接着,高空中温度骤降!那些被高温蒸腾上去、蕴含在浓烟里的巨量水汽,在酶液的催化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结!
哗啦啦——!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毫无征兆地、酣畅淋漓地从螺壳村上空倾盆而下!这雨水并非无色,而是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晕,正是混合了气化酶液的净化之雨!
金色的雨点,如同天神的眼泪,浇灌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上!
嗤——!!!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白雾冲天而起!那连海水都难以压制的诡异火焰,在这淡金色的净化之雨下,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火苗发出痛苦的嘶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变暗、熄灭!火焰燃烧时产生的、带着渊毒污染气息的黑烟,也被这净化之雨迅速洗涤、沉降!
火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在金色暴雨的冲刷下,节节败退!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片顽固的火苗不甘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时,整个螺壳村,已成一片焦黑的废墟。残垣断壁兀立,焦木冒着缕缕残烟,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雨水的腥气,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净化酶液的奇异清新气息。
火,灭了。代价是半个村子化为乌有。
筋疲力尽的渔民们瘫坐在泥泞湿滑的焦土上,脸上满是烟灰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楚舟站在废墟边缘,看着这满目疮痍,心头沉甸甸的。老黄头指挥着人手在废墟里搜寻可能的幸存者,清理现场。
“楚哥!楚哥!快来看!这…这啥玩意儿?!”二狗子惊惶的声音从不远处一堆特别焦黑的灰烬里传来。
楚舟心头一跳,快步走过去。只见二狗子指着一块被烧得酥脆坍塌的土墙根下。那里有一小片区域,灰烬的颜色格外深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片暗紫色的灰烬之上,竟漂浮着一幅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虚影!
那虚影由无数细密交织、闪烁着微弱紫光的线条构成,扭曲盘旋,层层叠叠,如同某种巨大而复杂的、活着的绳结!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冰冷、古老、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邪恶气息!
虽然从未见过,但楚舟的脑海中瞬间蹦出一个词——DNA!这是提督那具被渊毒彻底改造的遗骸,在烈火焚烧后留下的、属于其变异本源的、最纯粹的“烙印”!是渊毒污染源头的投影!
这邪恶的烙印在焦土灰烬上无声旋转,仿佛在嘲笑着凡人的挣扎,又像是在为某个更恐怖的存在,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