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血纹兵装
方舟启封那日,幼鲸巨口吞噬绝望者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生的希望有了去处,死的威胁却从未远离。黑潮仍在蔓延,渊族遗民如同跗骨之蛆,渔场四周的气氛,比那熬鲲油的大锅还要沉闷滚烫。
楚舟掌心的钥匙烙印依旧灼痛,但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牢牢攫住——小石头。
这孩子自从每日进入方舟顶层接受光照和净化后,身上的鳞片已尽数脱落,只留下些淡淡的粉痕。更令人惊奇的是他脱胎换骨般的活力。那日,二狗子提溜着一条刚从浅水区捞上来的、足有半臂长、背脊生着狰狞骨刺、性情凶悍的“刺鲨”路过方舟门口。这玩意儿被污染后更是狂躁,在桶里撞得砰砰响,尾巴甩起的水花都带着股腥臭劲儿。
小石头正蹲在方舟门口玩沙子,被水花溅到,手背上划了道细细的血痕,几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滴落在沙地上。谁也没在意。可那桶里原本狂躁不安、撞得桶壁闷响的刺鲨,却像是被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翻着惨白的肚皮在水里疯狂打转,口中吐出污浊的白沫,仅仅几个呼吸间,就彻底瘫软在桶底,一动不动了!
“我的鱼!”二狗子心疼地叫唤,随即才反应过来,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石…石头?你的血…把刺鲨给毒翻了?!”
这一幕,恰好被匆匆赶来的楚舟看了个正着。他心头剧震,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他立刻冲回自己那间弥漫着草药和金属锈味的窝棚,翻出前些日子为了研究渊毒特性、用藤壶分泌的粘液混合几种海藻汁液制成的“麻痹汁”。这玩意儿毒性不强,抹在鱼叉上,能让大鱼短暂昏厥,方便捕捉。
楚舟取来一个干净的陶碟,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刮下碟边残留的一点点“麻痹汁”干涸痕迹。然后,他极其郑重地看向小石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石头,好孩子,不怕,给楚哥哥一点点血,就一点点,像刚才那样。”
小石头懵懂地点点头。春娘在一旁看着,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轻轻握住了儿子的手。楚舟用消过毒(沸水煮过)的薄贝壳片,在小石头指尖极其轻微地划了一下,挤出一滴比米粒还小的鲜红血珠,滴入陶碟那一点点“麻痹汁”粉末上。
血珠与粉末接触的刹那,并没有激烈的反应。楚舟屏住呼吸,用一根极细的鱼骨针尖,蘸取了一丁点儿混合了石血的粉末,轻轻点在一只刚抓来的、活力十足的小螃蟹背壳上。
几乎就在粉末接触背壳的瞬间!那只原本挥舞着钳子、爬得飞快的小螃蟹,八条腿猛地一蹬,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筋骨,直挺挺地僵在了原地!只有细小的口器还在无意识地微微开合,证明它还活着,却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这僵直状态足足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小螃蟹才猛地一个激灵,翻过身,惊慌失措地横着逃窜开去!
“老天爷!”老黄头凑在跟前看得真切,烟杆都忘了抽,“一滴血掺这么一丁点麻药粉,劲儿就大成这样?!这要是涂在箭头上…”老渔民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了黑夜里的明灯。
效价1:12800!楚舟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前世实验室才有的概念。小石头血液里的某种成分,对抗渊毒污染、麻痹渊族造物(如被污染的刺鲨)的能力,被放大了成千上万倍!这简直就是天然的、针对渊族的超级武器!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黑暗中猛然蹿高!楚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召集人手。“血库”计划紧急启动!地点就选在方舟底层靠近清洁幼鲸水池、温度最低的一个角落。用厚厚的蛎灰砖砌墙,顶上开通风口,地面铺上从深海里捞上来的冰凉火山石。几个大肚陶瓮被清洗干净,作为储血容器。
“每日取血五十毫升!”楚舟定下规矩,这量是他估算过既能持续取用又不至于过度影响小石头身体的极限。他用小竹筒做了个带刻度的简易量器。“取血前,先用蒸煮过的细棉布蘸温盐水擦拭手臂。取血用这个——”他拿出几根中空的、打磨光滑的银鱼骨针(替代注射针头),后端连着处理干净的鱼鳔(替代软管和储血囊)。鱼鳔的另一端,则塞着一小团用龙涎香粉末混合特殊海藻胶制成的“防凝塞”。
“楚哥,这龙涎香…金贵着呢!”二狗子看着楚舟把黄豆大小、价值不菲的龙涎香块磨成粉,心疼得直咧嘴。
“再金贵也得用!”楚舟斩钉截铁,“没它混在血里,血离体不到半个时辰就凝成块了,还涂什么箭头?”他拿起一个处理好的“鱼鳔取血器”示范,“看,针扎进手臂血管,血顺着鱼鳔流进来,这龙涎香粉混着血,能保它一天不凝!取够五十毫升,立刻拔针,用干净棉布按住伤口!”
安排妥当,楚舟亲自操刀第一次取血。他动作极其轻柔,银鱼骨针刺入小石头细嫩的手臂血管时,孩子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透明的鱼鳔管流入储血囊,五十毫升的刻度很快达到。楚舟迅速拔针,用干净棉布按住小小的针眼。春娘全程紧紧抱着儿子,脸色苍白,嘴唇抿得死死的,看着那储血囊里属于儿子的、殷红的液体,身体微微发抖。
第一批“血纹麻痹箭”很快被赶制出来。普通的竹箭杆,箭头是磨尖的鱼骨或淬火硬化的短铁钉。箭镞后方的箭杆上,用麻线绑着一小团吸饱了清水的干净海绵。临战前,只需将这海绵在储血陶瓮里蘸一下,吸饱混有龙涎香的小石头血液,便成了致命的麻痹毒箭!
效果立竿见影!几日后,一小股黑水船帮的探子划着改装的小艇试图靠近渔场外围盐田,被巡逻队发现。渔民们张弓搭箭,箭头海绵在血瓮里一蘸,带着暗红的血渍,离弦而出!
噗噗噗!
箭矢扎在敌人身上,力道并不足以致命。那些凶悍的水匪起初还狞笑着想拔箭冲锋,可仅仅跑出几步,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麻痹感从伤口处闪电般蔓延开!先是中箭的胳膊腿不听使唤,接着全身肌肉僵硬,如同瞬间被冻成了冰雕,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只剩下眼珠子还能惊恐地转动!被生擒的匪徒,足足一天一夜才恢复行动能力,个个面如土色,对那涂血的箭矢畏如蛇蝎!
“神了!真神了!”渔民们欢呼雀跃,士气大振。这“血纹箭”成了渔场最珍贵的武器,也是活下去的新希望!血库成了重兵把守的要地,储血陶瓮每日由专人看管添加,取血流程也愈发规范。
然而,希望的光芒越亮,照出的阴影就越深。
每日取血,看着儿子手臂上那细小的针孔,看着储血囊里那刺目的红,春娘眼里的不安和痛苦与日俱增。小石头虽然乖巧,但连续几天的取血后,小脸明显少了些血色,玩耍时也容易疲倦。这天傍晚,楚舟拿着鱼鳔取血器再次走向在方舟门口玩沙子的石头时,春娘终于爆发了。
她像护崽的母狼,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小石头死死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楚舟面前!她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颤抖:“够了!楚舟!够了!他还是个孩子!不是你们造箭的牲口!你看看他的脸!你看看他胳膊上那些针眼!天天抽!天天抽!他的血快被你们抽干了!”
窝棚内外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忙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复杂地看向这对母子。二狗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春娘那近乎崩溃的神色,又咽了回去。老黄头叹了口气,吧嗒吧嗒抽着烟,烟雾缭绕,遮不住他脸上的沉重。
楚舟握着取血器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春娘怀中石头那有些苍白的小脸和手臂上依稀可见的细小针痕,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头。他何尝不心疼?可这箭,是渔场活下去、是救阿鲛、是反击渊族的唯一利器!
“春娘姐,”楚舟的声音干涩,“我懂。可这血箭…能救命!能救很多人的命!包括石头自己!没有它,黑水船帮,渊族…他们打进来,谁也活不了!”
“我不管!”春娘嘶声喊道,眼泪终于决堤,“我只知道这是我儿子!他流的血!他受的罪!要救别人,用我的血!抽我的!抽干都行!别动我的石头!”她死死抱着孩子,如同抱着最后的珍宝,充满敌意和绝望地看着楚舟,也看着周围沉默的众人。
气氛凝固如冰,只有春娘压抑的啜泣和小石头茫然不安的呼吸声。楚舟心头堵得发慌,那烙印的灼痛似乎又剧烈了几分。就在这僵持不下、人心浮动之际——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夹杂着陶器猛烈破碎的刺耳声音,猛地从方舟底层的血库方向传来!
“不好!血库!”楚舟脸色骤变,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朝巨响传来的方向狂奔!
老黄头、二狗子等人也瞬间反应过来,抄起手边的鱼叉、船桨,怒吼着跟了上去!
冲到血库所在的底层角落,眼前的景象让楚舟目眦欲裂!
那扇厚重的、用铁木加固过的库门,竟被一股蛮力从外面生生撞碎!木屑纷飞!守卫库房的两个壮实渔民倒在地上,一个捂着流血的额头昏迷不醒,另一个抱着扭曲变形的胳膊痛苦呻吟。库内一片狼藉!几个储存着珍贵血液、混着龙涎香的大肚陶瓮被砸得粉碎!粘稠暗红的血液混合着龙涎香那奇异的香气,泼洒得满地都是,刺目的红在冰冷的地面上肆意流淌、蔓延,浓烈的血腥气和龙涎香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味道!
而最让楚舟心头滴血的是——墙角那个特制的、用来存放已绑好海绵、等待“蘸血”的箭矢木架,此刻空空如也!上百支精心制作、尚未“开锋”的麻痹箭,连同那个架子,被洗劫一空,一根不剩!
“箭…箭没了!”二狗子看着空荡荡的架子,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楚舟站在满地狼藉的血泊中,粘稠的血浆浸湿了他的鞋底。他看着破碎的陶片,看着空空的箭架,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守卫,最后目光落在门口那被暴力撞碎的、边缘还带着湿漉漉海藻痕迹的巨大窟窿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