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万鱼来朝
咸风裹着椒盐香掠过滩涂,三十亩渔场在晨光里泛着贝母般的光泽。楚舟叉腰站在九宫格晾晒架前,瞅着竹匾上金灿灿的鱼鲞直乐——这半月晒出的咸鱼干,摞起来能把县衙粮仓压塌三回。
“楚哥儿!琉球商船靠岸了!”栓子踩着高跷从码头奔来,草鞋底甩出的泥点子惊飞一群啄食的沙蟹,“那林掌柜说要包圆咱的‘三年陈鲞’,开价这个数!”他张开五指在楚舟眼前晃,缺了门牙的嘴漏风:“五百两!”
楚舟还没答话,春娘扛着鱼叉横插进来,叉尖上串着条挣扎的章鱼:“五百两?上回他偷摸往鱼鲞里塞珊瑚粉的事儿还没算账呢!”说着把章鱼糊在栓子脸上,八条腕足扒得少年吱哇乱叫。
阿鲛蹲在礁石后抿嘴偷笑,指尖翻飞间,鱼骨雕的簪子已插满半筐。她颈后疤痕被日头晒得发红,偶尔抬头望向渔场东南角——那里新砌的贝墙上,镇海鼎残片正泛着幽幽蓝光。
“吉时到——开市!”老里正敲响铜锣的刹那,滩涂顿时炸了锅。渔妇们捧着竹匾叫卖,紫菜捆成翡翠卷,海带叠作碧玉塔。楚舟特意支起的“生态养殖展台”前,琉球商人举着琉璃镜细瞧稻蟹田模型,金牙咬得咯吱响:“楚掌柜这‘蟹将军犁田术’,当真能亩产翻倍?”
“何止翻倍!”楚舟抄起竹筒往模型里灌水,混着海泥的浊流顺着竹管分流,“您瞧这潮沟走向,暗合北斗七星的勺柄,保准……”话没说完,展台底下突然传来“咔嚓”脆响,木板应声塌了半边。
“楚哥儿!你养的蟹王越狱了!”二虎拎着断成两截的麻绳蹦出来,裤腿上挂着四五只巴掌大的青蟹。领头那只壳上金纹粲然,螯尖还夹着半块咸鱼干,横着爬过展台时活像得胜的将军。
人群哄笑着散开,琉球商人却两眼发直:“这、这蟹壳纹路……”他哆嗦着摸出块龟甲,上头刻着的镇海符竟与蟹纹严丝合扣。楚舟眼疾手快按住龟甲:“林掌柜,这蟹王可是要进贡朝廷的……”
“贡你祖宗!”春娘一鱼叉钉住试图溜走的蟹王,“昨儿这厮夹坏我三条新网,今儿非得炖了它加餐!”青蟹闻言螯足乱挥,竟从壳缝里抖出粒珍珠,“吧嗒”砸在琉球商人脚边。
珍珠滚动的轨迹忽地一滞。楚舟眯眼望去,滩涂上不知何时多了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潮沟直通祠堂方向。阿鲛悄无声息地凑近,指尖蘸着海水在他掌心画了个“官”字。
“楚场主好兴致啊。”阴恻恻的嗓音刺破喧闹。县丞王有财腆着肚子踱来,皂隶们抬着鎏金算盘哗啦围住展台:“有人举报你渔场偷税漏税,这‘万鱼来朝’的盛景,莫不是做给朝廷看的戏?”
楚舟瞥见皂隶靴帮上的黑水纹,心下冷笑,面上却堆起殷勤:“大人说笑了,咱这渔场账簿可是比老陈醋还酸——栓子!快给大人搬三年陈的腌鱼坛子!”
“腌鱼坛?”王有财绿豆眼一瞪,“本官要查的是真金白银!来人,封账册、扣渔船,一粒盐都不许运出港!”
“且慢!”楚舟抄起竹筒往算盘上一扣,混着珍珠粉的细盐“簌簌”洒落,“大人可知这盐掺了牡蛎粉?专治虚火旺盛、眼目昏花——”话音未落,栓子突然抱着账本从人堆里滚出来:“楚哥儿!西头盐田遭贼了!”
众人呼啦啦涌向盐田。王有财的官靴陷在泥里拔不出,急得直骂娘。楚舟冲阿鲛使个眼色,哑女会意,砗磲簪子往盐垛缝隙一挑——半截黑水旗“刺啦”撕裂,露出底下成筐的私盐。
“好个黑水船帮!偷盐偷到官家头上了!”楚舟暴喝如雷。王有财的脸瞬间绿过腌海带,抬脚将私盐筐踹向皂隶:“愣着作甚?给老子追!”
趁乱局,楚舟拽过琉球商人耳语:“林掌柜方才瞧见的蟹纹,与贵国镇海符是否同源?”见对方点头如捣蒜,他顺势摸出块青铜残片,“若肯用龙涎香鲸的迁徙图换,这纹路的秘密……”
“轰隆!”
东南海面毫无征兆地炸起浪头。阿鲛忽然扯住楚舟衣袖,指尖戳向盐田沟渠——混着黑水的浊流正咕嘟冒泡,所经之处盐粒泛出诡异靛蓝。系统警报在脑内炸响:「检测到渊族污染,渔场产值即将清零」。
“二虎!泼珍珠粉!吴婶熬海藻胶!”楚舟抄起竹铲跃入盐田,靴底碾过蓝盐时滋滋冒烟。王有财拎着官袍要逃,却被春娘一鱼叉勾住腰带:“大人留步!您这袍子料子金贵,正好拿来滤毒水!”
暮色吞没滩涂时,最后一波黑水终被逼退。楚舟瘫坐在盐垛旁,腕间胎记烫得惊人。琉球商人哆嗦着递来海图:“楚掌柜,这图……”
“不急。”楚舟笑着指向海平线。三艘官船正破浪而来,桅杆上“盐铁使”的旌旗猎猎作响。王有财连滚带爬扑向船头:“大人!下官查获私盐……”
“查个屁!”盐铁使的暴喝惊飞海鸟,“刺史府新到的贡品单子——螺壳村渔场年税超县衙三成,特封‘皇商’!”
楚舟在哄闹中退到礁石后。阿鲛无声无息地现身,掌心托着粒嵌在盐晶里的黑珍珠,珠光映出的小岛轮廓,与系统光幕上的蓬莱标记悄然重合。
栓子拎着半截蟹螯蹦来:“楚哥儿,那蟹王趁乱溜了,壳上金纹亮得邪乎!”
“溜得好。”楚舟将黑珍珠抛向浪尖,看它被潮头卷向深海,“明日给祠堂的镇海鼎刷层新漆,保准香火更旺。”
渔火渐次亮起时,没人留意盐田沟渠深处,靛蓝的污染正顺着青铜残片纹路蔓延。浪头打过滩涂,将楚舟的低语揉碎在咸风里:“万鱼来朝?怕是万鬼拍门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