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盐祭稳鲲
岫远2025-08-13 11:155,189

  第467章盐祭稳鲲

  下潜,再下潜。水压透过厚实的蚌壳传递进来,耳膜开始嗡嗡作响。水晶窗外,已是纯粹的、化不开的浓墨。偶尔有些奇形怪状、浑身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深海生物被灯光吸引,在窗外一闪而过,留下诡异而短暂的轨迹。

  铁蛋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颤:“东…东家,咱还要下多深?俺咋觉得喘不过气了…”

  楚舟紧盯着手里一个简陋的、用鱼鳔和木片制作的深度计,上面刻画的刻度早已淹没在黑暗里,只能凭感觉估算。“快了,鲲的气息就在下面。”

  突然!

  一股毫无征兆的乱流猛地从斜下方冲来!

  整个巨蚌舟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翻、拉扯!蚌壳剧烈地翻滚、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

  “啊——!”铁蛋和狗剩惊恐的尖叫被翻滚的动作撞得支离破碎,两人像破麻袋一样在铺着海藻的舱壁上滚作一团。

  楚舟死死抓住蚌壳内壁一处凸起,指节捏得发白,才勉强稳住身形。珍珠粉灯脱手飞出,“啪”地撞在内壁上,灯罩碎裂,珍贵的珍珠粉瞬间散逸,光芒骤暗!蚌舟内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剩下巨蚌翻滚摩擦海水的沉闷轰鸣和两个孩子压抑的哭泣。

  “抓紧!别松手!”楚舟在黑暗中嘶吼,心沉到了谷底。这深海乱流的力量远超想象,巨蚌舟随时可能被撕碎!

  黑暗中,阿鲛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决绝:“楚舟,开窗!开一条缝!”

  “什么?不行!水压…”楚舟下意识反对。

  “快!相信我!”阿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不然都得死!”

  楚舟一咬牙,凭着记忆猛地摸索到观察窗旁边的一个简易栓扣,用尽力气猛地一扳!咔哒一声轻响,观察窗边缘露出一道极细的缝隙!

  冰冷刺骨、压力巨大的海水瞬间挤入!如同冰冷的钢针扎在脸上!

  几乎在缝隙开启的同时,楚舟只觉身旁的阿鲛猛地一动!黑暗中,他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带着淡淡甜腥的铁锈味——是血!

  阿鲛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纤细的手腕按在了那道致命的缝隙上!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被狂暴的水流卷走,迅速稀释在无边的黑暗深海里。

  “阿鲛!”楚舟惊骇欲绝。

  “别管我!”阿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却异常坚定,“叫它!用你的心念,叫它来!”

  楚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以血为引,召唤巨鲲!他立刻闭上眼,摒弃所有恐惧和杂念,将全部心神凝聚,拼命感应着那个庞大而熟悉的存在,无声地呐喊:鲲!来!速来!

  时间在黑暗和混乱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巨蚌舟依旧在乱流的蹂躏下痛苦呻吟,冰冷的海水不断从缝隙渗入,迅速漫过脚踝。铁蛋和狗剩的啜泣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就在楚舟感觉巨蚌舟即将达到承受极限,内壁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时——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直接敲在灵魂上的巨响,从蚌舟下方传来!

  紧接着,一股庞大无匹、却带着某种温和意志的力量,如同最深沉的海床般稳稳地托住了疯狂旋转下坠的巨蚌舟!

  翻滚停止了。

  令人晕眩的旋转消失了。

  巨蚌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托住,稳稳地悬浮在乱流之中。狂暴的水流被隔绝在外,蚌舟内部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和几人粗重的喘息。

  “是…是鲲!鲲来了!”狗剩带着哭腔,惊喜地喊了出来。

  楚舟大口喘着气,摸索着扶住虚弱的阿鲛,触手一片湿冷黏腻,全是她腕上流出的血。他心头发紧,急忙撕下衣襟内衬,摸索着紧紧扎住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你…你这傻姑娘…”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阿鲛只是虚弱地靠在他身上,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透过那重新合拢的观察窗缝隙,投向下方被鲲庞大身躯隔绝开的乱流深处。

  楚舟强压下翻腾的心绪,重新点燃了一盏备用的珍珠粉小灯。微弱的光芒再次亮起,映照着舱内狼藉和两张渔童惊魂未定却已充满希望的小脸。他凑到观察窗前,借着灯光向下望去。

  在鲲庞大身躯的遮蔽下,下方那片被乱流搅动得一片浑浊的海域渐渐平息。淤泥缓缓沉淀,露出了深壑沟底的真容。那是死寂的、覆盖着厚厚灰黑色沉积物的海床,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灯光扫过,一处微微凸起的轮廓吸引了楚舟的目光。

  那东西半埋在淤泥里,形状规整,绝非自然形成。他心中一动,示意鲲再靠近些,同时将珍珠粉灯的光束凝聚过去。

  光芒刺破幽暗,清晰地照亮了那物件——一个巨大的、布满绿锈的青铜圆盖!

  盖面之上,繁复古老的纹路在珍珠粉灯的清辉下隐约可见。楚舟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那几张日夜摩挲、几乎被汗水浸透的青铜鼎纹拓片,就着灯光,紧张地比对。

  分毫不差!

  那沟底淤泥中半掩的青铜鼎盖上的纹路,竟与他拓片上描绘的图案,完全吻合!严丝合缝,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所有的追寻与猜测!

  深海的寒意似乎在这一刻浸透了骨髓。楚舟死死盯着那静静躺在万丈深渊之下的青铜鼎盖,一个念头如同冰锥般刺入脑海:

  这镇海鼎的盖子…为何会沉在巨鲲栖身的深沟之底?它本该在蓬莱!

  楚舟指挥渔民撒盐入海,模仿古法缔结人鲲契约。

  仪式盛大:渔民戴鱼骨面具起舞,巨鲲浮背喷水应和,浪花如雨。

  楚舟内心吐槽:“这契约仪式,比海底捞甩面还讲究!”

  仪式结束,潮水退去,鲲脊上的青铜鼎纹骤然亮起血红光芒。

  海镜中盐粒诡异地排出“拾伍”字样,阿鲛胸口莫名绞痛。

  老渔民看着提早一刻涌来的潮水,喃喃道:“这潮信,不对啊……”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吹得岸上临时搭建的祭台边沿挂着的成串风干鱼“啪啪”轻响。楚舟站在祭台中央,面前是一只巨大的陶盆,里面堆满了新晒好的粗海盐,颗粒粗粝,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细碎微光,像一片小小的、凝固的雪原。

  “楚老大,盐备齐了,整十担!都是上好的头茬海盐!”负责看管盐仓的赵老四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带着渔民特有的、被海风和日头雕琢出的深刻纹路,语气里透着完成重要任务的郑重。

  楚舟伸手抓了一把盐粒,冰凉的颗粒感摩擦着掌心。他对着阳光看了看,盐粒纯净,几乎看不到杂质。“嗯,辛苦赵叔了。鲲爷这几日胃口如何?”他状似随意地问。

  “嘿,胃口好着呢!”旁边一个精瘦汉子抢着答,他是专门负责照料巨鲲日常投喂的,“昨儿个一口气吞了三大桶醉虾丸,尾巴拍得浪头比礁石都高!就是……就是那背脊上刻着鼎纹的地方,蹭痒痒蹭得特别狠,撞碎了两块新放的火山岩架子。”汉子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又有点对大块头的无奈宠溺。

  楚舟心里咯噔一下。巨鲲最近躁动不安,脊背上那神秘青铜鼎纹的痕迹颜色似乎也深了些,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他面上不动声色,只点点头:“知道了。今日‘盐祭’大典,大伙都打起精神来!按昨晚交代的,一步都不能错!”

  “是!”祭台周围的渔民和水手齐声应和,声音在海风里传得很远。

  日头渐渐西斜,将海天相接处染成一片金红。潮水开始上涨,哗啦啦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祭台四周的火把被依次点燃,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海边的暮色,也照亮了一张张戴着各种鱼骨面具的脸——有用鲨鱼颚骨做的,显得狰狞威猛;有用海龟壳打磨的,带着岁月的斑驳;更多的是用普通海鱼的头骨简单穿绳挂上,透着质朴的虔诚。面具下的眼睛,都亮晶晶地望向祭台中央的楚舟和那盆雪白的盐。

  “吉时已到——!”一个须发皆白、声音却洪亮如钟的老渔民,披着件用海草和贝壳串成的古怪法衣,担任了司祭。他手里托着一个粗糙的陶盘,里面盛着几尾还在微微弹跳的银色小活鱼。

  楚舟深吸一口气,海风带着凉意灌入肺腑。他按照老司祭事先反复叮嘱的步骤,双手捧起一大把粗粝的海盐,沉甸甸的。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这流程……比海底捞小哥甩面还讲究几分!”面上却是一派肃穆,仿佛捧着的是稀世珍宝。

  “敬告四海八荒,过往神明!”老司祭拖长了调子,苍老的声音在涛声里起伏,“今有渔场之主楚舟,率我渔场子弟,奉上洁净海盐,祈与海之巨灵——鲲,缔结古契!守望相助,福泽绵长——!”

  “守望相助,福泽绵长——!”戴着鱼骨面具的渔民们齐声高喊,声音汇聚成一股力量,在暮色渐沉的海岸边回荡。

  楚舟上前一步,走到祭台边缘,面对着一望无际、此刻正被夕阳熔金般渲染的波涛。他高高举起捧满盐的双手,然后,猛地将盐粒向开阔的海面撒去!

  唰啦——!

  细碎晶莹的盐粒如同碎玉,又像一场骤然降下的微型雪霰,在夕阳的金辉里划出无数道闪亮的弧线,纷纷扬扬地落入翻涌的海水之中。盐粒入水的瞬间,仿佛被大海温柔地接纳、消融。

  “撒盐——!”

  老司祭一声令下,祭台四周早已准备好的渔民们纷纷上前,各自抓起陶盆里的盐,用尽力气朝着大海的方向扬撒出去。

  一时间,海岸边仿佛下起了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盐雪。雪白的盐粒在夕阳与火把交织的光线下飞舞、闪耀,又簌簌落入墨蓝的海水。岸边的海水被激起点点涟漪,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纯粹的咸腥气息,带着一种古老而洁净的力量感。

  就在这漫天盐雪纷扬之际,离祭台约百丈远的海面,突然像煮沸一般剧烈翻滚起来!

  哗——!!!

  一个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青黑色背脊,如同从深海拔起的巨岛,轰然破开水面!海水沿着它光滑坚韧的皮肤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夕阳余晖中折射出万点碎金。正是那头与渔场命运休戚相关的巨鲲!

  它似乎被这盛大盐祭的虔诚所感染,又或许是那些融入海水的盐粒让它感到舒适。巨大的头颅微微昂起,面向海岸祭台的方向,那如同深渊般的巨口微微张开——

  轰!!!

  一道粗壮无比的水柱,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巨鲲头顶的气孔中冲天而起!水柱直射向暗红色的天空,冲散了低垂的暮云,在最高点轰然炸开,化作漫天晶莹的水珠,兜头盖脸地朝着海岸边的祭台和人群洒落下来!

  “鲲爷应了!鲲爷应了!”渔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浑身湿透,非但不恼,反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顶着鱼骨面具,在冰凉的海水雨中兴奋地跳跃、舞动起来。有人敲起了随身带来的鱼皮鼓,鼓点咚咚,简单却充满原始的韵律;更多的人则随着鼓点,踏着被海水打湿的沙滩,跳起了模仿海浪、鱼群、摇橹撒网的舞蹈。动作或许笨拙,却饱含了最赤诚的喜悦和对这海中巨灵的敬畏。

  “浪溅如雨啊!好兆头!天大的好兆头!”老司祭激动得胡子直抖,声音都变了调。他手舞足蹈,身上挂着的贝壳海草叮当作响。

  楚舟也被这漫天“鲲雨”浇了个透心凉,冰得他一个激灵。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眼前这原始、喧闹、充满生命力的狂欢场景,再看看海面上那如同亘古礁石般静静浮沉、偶尔喷出一道水柱以示存在的巨鲲,一种奇特的连接感油然而生。人与兽,岸与海,在这一刻,似乎真的通过那飞扬的盐粒和喷薄的水柱,达成了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契约。

  阿鲛站在楚舟身侧稍后的位置,同样被淋得湿透,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她仰头看着巨鲲庞大而安静的身影,感受着周围人群近乎沸腾的喜悦,嘴角也微微弯起。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巨鲲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背脊时,心头却莫名地掠过一丝阴翳。那青铜鼎纹的位置……颜色是不是太深了些?像一块沉甸甸的、擦不掉的污迹。一丝细微的、仿佛被冰冷针尖刺中的痛感,毫无预兆地从她心口蔓延开,让她放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揪紧了湿透的衣襟。

  盐祭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最后一捧盐被虔诚地撒入大海,直到巨鲲也像是心满意足,发出一声悠长低沉如同远古号角般的嗡鸣,缓缓沉入水下,只留下巨大的涟漪在海面缓缓扩散。欢腾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带着一身海水和盐粒,疲惫却满足地准备收拾祭台。

  喧嚣散去,潮水似乎也耗尽了力气,开始缓缓退却。湿漉漉的沙滩在月光和残余火把的照耀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楚舟走到祭台边,习惯性地拿起那只盛放盐祭剩余盐粒、底部刻着奇异纹路的“海镜”。这本是渔场用来观察水质沉淀物的普通陶盆,此刻盆底还残留着薄薄一层湿润的盐粒。他下意识地晃了晃盆子。

  盆底的盐粒随着晃动,竟诡异地流动起来!它们不再是无序的颗粒,而是像被无形的笔牵引着,迅速地在盆底那刻痕纵横的纹路间聚拢、排列!

  楚舟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住海镜盆底——

  湿润的盐粒,清晰无比地组成了两个古朴、却令人瞬间脊背发凉的字样:

  拾伍!

  冰冷的感觉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十五?什么十五?难道是……

  “楚舟哥!”阿鲛带着惊惶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楚舟猛地转头,只见她脸色煞白,一手死死按着胸口,眉头痛苦地紧蹙着,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仿佛那心口的刺痛骤然加剧了数倍!

  “怎么了?”楚舟一把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体,触手冰凉。

  阿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目光却越过楚舟的肩膀,死死地投向巨鲲沉下去的那片海域,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惧。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带着浓重疑惑的声音,在尚未完全散去的渔民中响起,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祭典后短暂的宁静。

  “怪了……”说话的是村里最老的老船公,他正佝偻着腰,看着脚下迅速退去的潮水线,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困惑,“老头子活了一甲子,这六月里的潮信……退得比往年,足足早了一刻不止啊!”

  楚舟霍然抬头!顺着老船公的目光望去,只见那裸露出的、湿漉漉的沙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粘腻的暗色。而远处海天相接的墨色深处,刚刚巨鲲沉没的那片海域,水面之下,似乎有一道极淡、极不祥的暗红光芒,如同潜伏的伤口,一闪而逝。

  他猛地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海镜。盆底,那由盐粒组成的“拾伍”字样边缘,正有一丝丝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黑色,如同活物般,正悄然从青铜鼎纹的刻痕深处,向着那洁白的盐粒,缓缓渗透、侵蚀……

  海风依旧吹拂,带着退潮后更加浓郁的咸腥,却仿佛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深渊的寒意。

继续阅读:第468章 蛊噬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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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海:我在古代开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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