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蚌舟探渊
几条大船迅速驶近被撞开的豁口区域。水手们喊着号子，合力将一个个由火山岩石块垒砌成的巨大框架吊放下去。这些石架结构粗犷，缝隙极大，沉入新开辟的海床，稳稳扎根。这便是楚舟计划用来培育耐热、耐深压的珍稀血蛤的“火山岩架”。
“血蛤苗！小心着点放！”负责苗种的老渔民嗓子都喊哑了。一筐筐带着暗红色斑纹、贝壳紧闭的血蛤幼苗，被小心翼翼地通过特制的竹滑道，送入那些坚固的火山岩架之中。另一些岩架上，则投放了采集来的管状蠕虫苗种，这些奇特的生物能滤食深海养分，也是极好的深水渔获。
“老钟叔，再给咱们的大功臣加个餐！”楚舟心情大好，扬声喊道。
“得令！”钟伯中气十足，又是一大勺醉虾泼洒出去。这一次，巨鲲没有发出那震耳欲聋的长鸣，只是满足地喷出一道粗壮的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它庞大的身躯在浑浊的海水中缓缓巡弋，巨大的尾鳍偶尔轻轻摆动，如同一位君王在巡视自己刚刚开拓的疆域。几个胆大的渔童见它“脾气”似乎不错，竟划着小舢板靠近了些，用小木棍去够它露出水面、布满藤壶的尾鳍边缘，惹得钟伯笑骂：“小猢狲！莫去撩拨！小心它一尾巴送你们去龙宫当女婿！”
夕阳熔金，将新开辟的深海养殖区染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二十亩海面，整齐地排列着沉入水下的火山岩架，标志着渔场向深蓝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楚舟在船头的“渔场清淤册”上郑重落笔：
“癸卯年六月初七，新拓深海养殖区成。计二十亩整。首投血蛤苗三千斤，管虫苗八百丛。赖巨鲲神力，破礁开海。特记。”
就在众人沉浸在开拓成功的喜悦中时，负责清理最后几块散落礁石的渔民有了新发现。
“头儿！快看！这石头缝里长出来的东西，邪门得很！”
楚舟和钟伯闻声过去。只见一块被巨鲲撞裂的暗红色火山岩表面，吸附着几簇奇异的珊瑚。这珊瑚枝桠扭曲，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内部有火焰在流动的橙红色。此刻天色已暗，暮色四合，这几簇珊瑚竟自行散发出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稳定的橘红色光芒！它们像一盏盏被点亮的灯笼，将周围的海水、礁石、甚至船上众人的脸庞都映照得纤毫毕现，驱散了深海的幽暗，硬生生将这片刚开垦的海域照得如同白昼下的浅滩！
“嘶……这珊瑚……夜里能当灯使了？”陈老三咂舌，想伸手去碰。
“别动！”钟伯脸色凝重，一把拦住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过于妖异的光亮，“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头子我在海上漂了一辈子，就没见过夜里能亮成这样的珊瑚！这光……太亮了，亮得邪性！”
楚舟眉头紧锁，橘红的光芒在他脸上跳动。这光确实太耀眼，太醒目，在这刚刚开拓、远离海岸的深海区，简直像黑夜里的灯塔！
他心头警铃大作，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刺向远处被暮色吞噬的海平线。深沉的夜色与发光的海面交界处，一个模糊却不容错辨的黑点，正静静停泊在那里。那轮廓，绝非渔船，而是……官船！
“都停下手里活计！”楚舟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压过海浪的哗哗声，“收拾东西，立刻返航！那光……把不该引来的东西，招来了！”
橘红色的妖异光芒无声地泼洒在墨蓝色的海面上，也清晰地映亮了远处官船那沉默而威严的轮廓。新生的二十亩深海养殖区，在血蛤与管虫安家落户的第一夜，便被这不期而至的强光，和随之而来的官家阴影，笼罩上了一层未知的寒意。
海风裹着浓重的咸腥气，卷过滩涂，吹得楚舟手中那张画满鬼画符的草纸哗啦作响。
“东家，您这…真能成？”老匠人陈伯眯着昏花老眼，粗糙的手指戳着图纸上那个巨大的蚌壳轮廓，旁边标注着“浮力系数”、“观察窗角度”等让老头儿脑仁发疼的词儿，“咱祖祖辈辈，就靠闭气扎猛子，这…这蚌壳船，听着咋跟海龙王出巡似的？”
楚舟嘿嘿一笑，把图纸拍在旁边一块磨盘大的巨蚌壳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这蚌壳是前几日清理贝田时意外捞上来的老物件，内壁的珍珠层厚实如脂，莹润生光，边缘足有半尺厚，坚硬异常。
“陈伯，闭气那叫玩命，咱这叫技术革新！”他拍了拍光滑冰凉的蚌壳内壁，“您看这大小，塞两三个人绰绰有余。外头涂上厚厚一层鲸油，密不透水。里头再铺上吸饱了水的软海藻，又软和又能保潮气。咱再开俩小窗，镶上打磨透亮的厚水晶片…这不比憋着气在水底下抓瞎强百倍？”
旁边几个半大渔童早就按捺不住兴奋，围着巨蚌壳又摸又看，其中一个黑瘦机灵的娃儿叫铁蛋，举着手里削尖的木鱼叉，挺起小胸脯：“东家放心！俺们护着船！哪个不开眼的鱼敢来撞，俺一叉一个透明窟窿！”
“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嘲笑道，“别让大鱼把你连人带叉叼了去！”
“呸！狗剩你才被叼走！”铁蛋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楚舟被这群活宝逗乐，赶紧压手：“行了行了，都精神着点。咱这回可不是下浅滩摸蛤蜊，是要去探那巨鲲藏身的深海沟！底下啥光景谁也不知道，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经过几日紧锣密鼓的改造，这“巨蚌舟”终于有了雏形。内壁果然铺满了厚厚一层碧绿柔软的海藻，散发着清新的海洋气息。两扇巴掌大的水晶观察窗镶嵌在蚌壳前端两侧，打磨得透亮。整个外壳被陈伯领着人刷了好几遍粘稠腥气的鲸油，在阳光下泛着油腻腻的光泽。
出发这日，天光正好。巨鲲庞大的脊背在不远处的深水区若隐若现，如同海面下一座移动的黝黑岛屿。楚舟、阿鲛，再加上自告奋勇的铁蛋和狗剩，四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这奇特的“潜水舟”。
蚌壳盖合拢的瞬间，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余下楚舟手中一盏特制的珍珠粉灯散发着柔和的、穿透力极强的莹白光芒，勉强照亮舟内一小片空间。海藻的湿气混合着鲸油特有的浓重气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抓紧了！”楚舟低喝一声，示意舟外的渔民解开缆绳。
巨大的蚌壳微微一沉，接着便晃晃悠悠地向着深蓝的海水深处坠去。
起初还能透过水晶窗看到阳光穿透海水洒下的道道光柱，成群的银色小鱼好奇地围拢过来，在珍珠粉灯的光芒里穿梭游弋，鳞片反射出点点碎银般的光。铁蛋和狗剩扒在观察窗上，看得目不转睛，发出压抑的惊叹。
“哇！快看那鱼，肚皮会发光！”
“这边！这边有条好大的红鱼！比俺家磨盘还大！”
随着下潜深度增加，光线越来越暗，四周变成一片深邃的、令人心悸的幽蓝。珍珠粉灯的光芒成了唯一的光源，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撑开一小团光晕。巨大的、形态模糊的阴影偶尔从光晕边缘缓缓游过，带起无声的水流，引得两个渔童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鱼叉，小脸绷得紧紧的。
“别慌，是好奇的大家伙，不惹它就没事。”阿鲛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静。她靠在蚌壳壁上，侧耳倾听着外面深海的声音，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