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盐路镖局
三丈长的旗面用鲛绡混编海带丝缝成，远看活像条抽筋的带鱼，近看才发现旗角缀满夜光贝，风一吹叮当乱响。
"楚哥儿，咱这镖旗也太寒碜了！"栓子举着竹竿试旗，竿头挂的咸鱼干差点甩飞，"隔壁村镖局都画龙画虎，咱这绣个王八算咋回事？"
楚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这叫'海马踏浪图'！瞧这龟壳纹路，多显富贵——哎哎，春娘姐别揪耳朵！"
春娘拎着半截旗角冷笑："富贵？老娘绣了三天三夜的浪花纹，你非说像王八壳！"说着抄起绣花针往楚舟衣领上别，"再敢糟蹋绣活，信不信把你缝成咸鱼干？"
阿鲛蹲在船头削竹签，闻言嘴角微翘。少女腕间的蛟绡带随风轻晃，偶尔抬头瞥向东南海域时，颈后疤痕泛起淡蓝微光。
"楚掌柜！"老里正拄着断成两截的蛇纹杖奔来，山羊须上还粘着虾米，"县衙批文下来了，盐鲞镖队准走官道！"
楚舟接过盖着红印的文书，指尖在"沿途税银减半"处摩挲："里正叔，这印泥味儿怎像吴婶腌的臭鳜鱼？"
"胡、胡说！"老头耳根发红，袖口却掉出半块沾着红印的咸鱼，"这是正经官印......"
哄闹间，二虎带着二十个精壮汉子挤进船坞。领头的疤脸大汉肩扛鲨鱼骨，裤腰别着串藤壶当流星锤："楚哥儿，弟兄们凑了八条船，保准把盐鲞送得比县令小妾回娘家还快！"
楚舟眯眼打量这群"镖师"——挖蛏子的王老六举着铁锹当长枪，织网的吴寡妇把梭子插成发簪，最绝的是栓子他爹，腰间缠的渔网活像条八爪鱼。
"这叫镖局？"春娘翻了个白眼，"赶海丐帮还差不多！"
"春娘姐此言差矣！"楚舟跳上盐垛，扯开嗓门喊，"从今儿起，咱就是'海马镖局'！送得了盐鲞，打得过海盗，闲时还能帮大姑娘小媳妇捞簪子！"
人群哄笑间，阿鲛突然拽了拽楚舟衣摆。东南海面掠过三艘没挂旗的舢板，船头包铁处泛着青光——正是黑水船帮的探子船！
"来得正好！"楚舟反手将镖旗插上船头，"二虎，把新研制的'咸鱼炮'搬出来！"
十架竹制投石机被推上甲板，弹兜里塞满裹着辣椒粉的咸鱼干。栓子抱着陶罐献宝："楚哥儿，按您吩咐泡的臭鱼汁，蛏子闻了都能吐壳！"
琉球商人林先生恰在此时踱来，金牙在日头下晃得人眼花："楚掌柜，这趟镖的保费......"
"保费好说！"楚舟顺手往他怀里塞了条咸鱼，"此乃'镇海镖旗鱼'，挂船头能驱邪避灾！"
商人被腥气熏得连退三步，踩中阿鲛正在调试的渔网机关。三百六十根藤绳突然弹起，将路过的赵四眼倒吊半空，道袍下噼里啪啦掉出串青铜钱。
"老神棍！"春娘一鱼叉钉住铜钱，"上个月祠堂丢的香火钱原来在这！"
日头西斜时，镖队终于扬帆。楚舟蹲在头船甲板上啃腌萝卜，看阿鲛将青铜罗盘嵌进舵轮。指针疯转三圈后，稳稳指向官道水路的暗礁区。
"楚哥儿！"瞭望台上的栓子突然鬼叫，"西北岔口有漩涡！"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倾斜。二虎抱着盐袋滚到船尾，裤腰带上别的藤壶全喂了海鸥。楚舟扒着船舷望去，只见前方水面诡异地凹陷成漏斗状，三艘黑水舢板正借着漩涡加速逼近！
"转舵！转舵！"老舵手扯着破锣嗓喊，"这漩涡邪门，永昌年吞过十二条官船！"
阿鲛突然跃上桅杆，蛟绡带缠住帆绳猛拽。船帆"哗啦"转向，堪堪擦着漩涡边缘滑过。黑水船帮的探子收势不及，领头船"咣当"扎进涡心，船尾翘得比春娘的发髻还高。
"撒网！"楚舟抄起竹筒猛吹。二十张浸过鱼油的渔网兜头罩下，网上粘的夜光贝在暮色中璨如星河。黑水喽啰挥刀劈砍，刀刃却被贝粉糊住，活像群挥着糖葫芦的憨货。
混乱中，漩涡中心突然浮起串气泡。楚舟眯眼细看，浑浊水浪里竟泛着青铜幽光——半截鼎足随涡流转圈，纹路与阿鲛颈后疤痕如出一辙！
"栓子！捞鼎！"楚舟甩出飞虎爪，"捞上来给你加只烧鸡！"
少年刚探出身，漩涡陡然加速。鼎足"咣当"撞上礁石，震得整片海域嗡嗡作响。阿鲛腕间蛟绡带无风自动，在罗盘上缠出个箭头形状，直指鼎足方向。
"二虎！泼臭鱼汁！"楚舟踹醒看呆的壮汉，"把漩涡给我腌入味！"
腥黄液体入水的刹那，漩涡竟扭曲变形。黑水船帮的次船被浪头拍向礁石，船底"咔嚓"裂响，惊起群荧光水母。楚舟趁机甩出渔网，网眼勾住鼎足纹路猛拽——
"轰！"
鼎足破水而出的瞬间，海面炸开丈高浪墙。阿鲛颈后疤痕蓝光大盛，怀中罗盘指针疯转如陀螺。楚舟被咸浪拍上桅杆，恍惚间瞥见鼎足内侧刻着行小字：镇海裂，蓬莱现。
"楚郎君！"春娘在尾船扯嗓子喊，"县衙的巡检船来了！"
十艘挂官旗的快船包抄而来，领头的巡检使摸着八字胡冷笑："楚掌柜，有人举报你私运前朝重器......"
"大人明鉴！"楚舟拎起鼎足晃了晃，"这是腌鱼用的压缸石！您瞧这纹路——"他反手将鼎足往盐垛一按，凹陷处严丝合缝，"多适合镇腌菜！"
巡检使刚要发作，阿鲛忽然捧来陶罐。掀盖的刹那，异香混着酒气直冲天灵盖——竟是混着龙涎香的陈年鱼露！
"此乃海神庙开光的贡品。"楚舟殷勤斟满海螺杯，"大人舟车劳顿......"
巡检使喉结滚动，仰脖饮尽后突然瞪大眼："这、这味道......"
"可是加了渊族秘方？"楚舟眨眼坏笑。
官船撤离时，栓子趴在船尾直嘀咕："楚哥儿，那鱼露不是吴婶打翻的洗脚水吗？"
"闭嘴！"春娘一梭子钉在他裤裆前，"这叫'官场智慧'！"
暮色吞没海面时，镖队终于抵达盐港。楚舟蹲在仓房研究鼎足，忽听窗外传来异响。阿鲛甩出鱼骨刀，刀尖钉住只信鸽——爪上绑着的密信盖着县丞私印，朱砂画的航线与黑水船帮的埋伏点分毫不差！
"好个吃里扒外的老狐狸......"楚舟把密信折成纸船，"栓子，明日给县丞府送筐'特产'。"
"啥特产？"
"泡了三个月的臭鱼汁，贴心的很！"
海浪轻摇，鼎足在月光下泛起涟漪。阿鲛蘸着海水在船板勾勒，蓬莱的轮廓渐渐清晰。楚舟啃着硬如石头的咸鱼干，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次日清晨，老里正捧着账本满船乱窜："首月护送成功率九成二！楚郎君，县衙要给咱立功德碑......"
"立碑不如立威！"楚舟把鼎足塞进腌菜坛，"告诉弟兄们，下趟镖走龙首礁——该收网了！"
东南风起，镖旗上的"海马"在朝阳下扭成麻花。无人察觉，鼎足缝隙渗出的咸水，正悄然汇向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