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盐霜盗影
海风裹着咸腥气掠过滩涂，楚舟蹲在盐仓门前的泥地上，指尖捻起一撮泛着青灰的盐霜。月光从茅草檐缝漏下来，照得他眉间皱痕愈发深了——这已是本月第三次失窃。
"整整三十筐海盐。"他抬手叩了叩仓门铁锁，锁舌撞击声在寂静的渔村里格外清脆，"这回倒是学聪明了，知道用油膏抹锁眼防锈。"
春娘提着灯笼凑近，橘黄光晕扫过门槛处几滴半干的蜡油："昨儿守夜的二牛说听见草垛里有窸窣声，追出去只逮着只偷腥的野猫。"她忽然噤声，绣鞋尖挑起片指甲盖大小的碎布，"这靛青缎面......怕是镇上'瑞福祥'的料子。"
楚舟眸光微闪，从腰间皮囊摸出个青瓷瓶。细如齑粉的荧光盐粒簌簌洒在门前，遇着夜露竟泛起幽幽绿光，一路蜿蜒指向村东头的老槐树。
"阿鲛，取我的'百贝囊'来。"他转头朝暗处唤了声，阴影里立即探出半张覆着鲛绡的面庞。少女将绣满贝壳纹的布袋抛来，腕间银铃随动作叮当作响。
三更梆子敲响时，楚舟正蜷在槐树虬结的根须间打盹。远处忽传来重物拖地的闷响，他眯眼望去，只见个臃肿黑影正佝偻着往草垛里钻，肩头麻袋簌簌漏下的盐粒在夜色中荧如鬼火。
"逮着了！"树梢突然爆出声童稚欢呼，七八个举着火把的渔童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最前头的虎子一把掀开草垛，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快看！绿毛龟成精啦！"
那贼人慌得手忙脚乱，满头草屑间果真泛着荧荧绿光——原是沾了荧光盐粉的鬓发在作祟。春娘提着铜锣赶来，见状"噗嗤"乐了："这位爷倒是贴心，生怕我们夜里逮人费灯油。"
楚舟拨开人群时，那贼正被渔童拿渔网缠成了粽子。他俯身扯开麻袋，指尖在盐堆里细细摸索，忽然触到片冰凉的硬物。青铜筛子不过巴掌大，筛眼排列似北斗七星，边缘还沾着未燃尽的符纸灰。
"渊族祭坛......"他借着火光转动筛子，筛影投在泥地上竟渐渐拼出幅海图。当箭头指向村西乱礁滩时，阿鲛突然闷哼一声捂住手腕——那道蜿蜒的血纹正泛着诡谲红光。
次日天未大亮，楚舟已带着筛子蹲在乱礁滩上。潮水退去后的沙地裸露出半截残碑，碑文被海蛎子糊得斑驳难辨。他拿鲛绡蘸着珍珠粉轻轻擦拭，忽然僵住了动作。
"阿鲛，过来看这个。"他声音有些发颤。少女凑近时，咸涩的海风恰好掀起她遮面的轻纱，露出颈后与碑文如出一辙的"月见"二字——那是她襁褓上绣着的名字。
碑文左下角还藏着行蝇头小楷，楚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笔锋转折处的提勾，分明与父亲书房里那本《海事策论》的批注一模一样。
"楚大哥！"虎子咋呼呼的喊声从礁石后传来，"祠堂的七叔公说见着黑水船在鬼头湾晃悠！"
楚舟将残碑重新掩进沙砾，青铜筛子在他袖中发出细微嗡鸣。阿鲛腕间血纹忽明忽暗，仿佛在与远方海潮应和。他望着少女茫然抚触碑文的侧脸，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那句："舟儿，这海底下埋着的秘密，比龙宫还骇人啊......"
潮声轰鸣中，谁也没注意那片残碑正渗出缕缕腥绿液体。沾到沙粒的瞬间，竟开出朵指甲盖大小的赤红海葵，颤巍巍地朝着阿鲛的方向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