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巨藻风发
楚舟没回头,手指用力搓捻着韧性十足的巨藻茎秆:“靠不住也得靠。靠咱那几条小破船划到外海?划到腿肚子转筋,也开不出巴掌大的新渔场!就它了,这现成的‘大憨鱼’船老大,力气管够,还不用给工钱!”他嘿嘿一笑,拍了拍张三叔的肩膀,“省钱,省力,省心!”
这话引得旁边正帮忙整理材料的李瓦匠噗嗤乐了:“东家算盘打得精,海龙王怕是都得气歪鼻子!”他正把一块块边缘锋利、带着天然弧度的牡蛎壳,“咔哒咔哒”地往一个初具雏形的巨大筏子框架上嵌合,手法熟稔得像在砌祖传的土炕。
楚舟要做的“巨藻筏”,骨架用的是海边特有的硬质红柳木,韧性强过寻常木材数倍。填充其间的,是成捆成捆、比成人手臂还粗的深褐色巨藻。真正的“脑洞”在于固定方式——不是铁钉,不是绳索,而是海边岩缝里顽强生长的暗紫色海藤。
“小泥鳅,别玩了!把那捆海藤递过来!”楚舟朝不远处几个正用牡蛎壳敲敲打打玩“响板”的渔童喊。
被叫做“小泥鳅”的半大孩子应了一声,麻利地拖来一捆盘绕得紧紧实实、干瘪如枯枝的海藤。楚舟接过,和李瓦匠合力,将这看似不起眼的藤蔓,一圈圈紧紧缠绕在红柳木与巨藻捆扎的关键节点上。
“东家,这干巴巴的藤条,能顶用?风浪一打,还不得散架?”张三叔蹲下来,满是老茧的手指戳了戳干硬的海藤,一脸怀疑。
楚舟抹了把汗,笑得笃定:“张叔,您老瞧好喽!”他舀起一瓢海水,猛地泼在那刚缠好的海藤结上。
奇迹发生了!
干瘪枯槁的海藤一遇海水,竟如同活物般猛地一颤!紧接着,肉眼可见地迅速膨胀、鼓胀起来!深紫的颜色转为湿润的乌黑,质地变得坚韧而富有弹性,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将原本只是紧紧缠绕的节点,硬生生“撑”得更加严丝合缝,仿佛巨藻和红柳木天生就长在了一起,浑然一体!
“哎呦我的娘!”张三叔惊得烟袋锅差点掉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圆,“神了!真神了!这海藤……成精了不成?”
“精不精的不知道,”李瓦匠乐呵呵地继续嵌他的牡蛎壳,“省了铁钉桐油,还不怕海水泡烂,结实得跟长在骨头缝里的肉一样,这才是好东西!”
筏面铺设,则是李瓦匠的手艺舞台。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坚硬牡蛎壳,被他巧妙地利用天然的弧度,层层叠压,边缘互相咬合,再以少量膨胀后的海藤汁液粘合加固。远远看去,筏面凹凸起伏,却形成了一层坚固无比的天然鳞甲。阳光一照,白花花一片,晃人眼睛。
“铺这玩意儿做啥?滑不溜秋的,鱼都站不稳。”另一个渔民嘀咕。
李瓦匠头也不抬:“防浪!懂不懂?再大的浪头拍上来,撞到这壳子上,力道得散开大半!比光溜溜的木头板子强百倍!想碎我的筏?浪头也得崩掉几颗牙!”他语气里带着匠人特有的骄傲。
整整三天,渔场几乎全员出动。砍巨藻的、拖红柳木的、采集海藤的、撬牡蛎壳的……人声鼎沸,热火朝天。连渔童们都跑前跑后,帮忙递送小件,或用捡来的小贝壳在未完工的筏子边缘歪歪扭扭地刻些祈福的符号。
当这艘散发着浓郁海腥味、造型粗犷奇特的“巨藻筏”终于被众人嘿呦嘿呦地推下水时,连见惯了风浪的老渔民们都忍不住发出惊叹。筏子稳稳浮在海面上,牡蛎壳构成的筏面在波浪中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这“筏舟”和那位脾气难料的“船老大”——巨鲲,挂上钩。
楚舟早有准备。他亲自指挥着几条小舢板,载着几大桶特制的“醉虾丸”,小心翼翼地靠近正在悠闲晒背的巨鲲。那丸子用新鲜小虾混合了微醺的米酒糟和一些安抚性的药草碎末捏成,香气被海风一送,直往鲲那硕大的鼻孔里钻。
巨鲲似乎闻到了味儿,巨大的头颅微微侧转,那深邃如海渊的眼睛瞥了一眼渺小的舢板。楚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巨鲲张开那仿佛能吞下整条舢板的巨口,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鸣叫——“呜嗡……”
一股带着浓重腥咸味的气流喷涌而出,瞬间将几条小舢板吹得东倒西歪,船上的人淋了个透心凉,满身满脸都是鲲喷出的细密水珠和……一点点可疑的粘液。
“噗…呸呸呸!”张三叔抹了把脸,吐掉嘴里的咸水,哭笑不得,“这喷嚏…忒实在了!”
楚舟也成了落汤鸡,却哈哈大笑:“有反应就好!快,投饵!”
渔民们忍着笑和鲲的“见面礼”,奋力将一桶桶醉虾丸倾倒向鲲嘴的方向。那巨大的头颅在水中优雅地一探,海面顿时出现一个庞大的漩涡,醉虾丸连同大量海水被轻易地吸了进去。巨鲲满意地合上嘴,巨大的尾鳍懒洋洋地拍打了一下水面,激起数丈高的浪花,又淋了众人一身。
“得,澡是白洗了!”李瓦匠甩着头发上的水。
反复几次投喂,巨鲲似乎习惯了这群渺小生物的存在和它们带来的“小零食”,警惕性大减,甚至当小舢板靠近时,也不再喷水柱驱赶。
时机成熟!
楚舟深吸一口气,指挥着几条最强壮的渔船,合力将早已准备好、由浸泡得坚韧无比的海藤和混合了少量青铜鼎碎屑粉末搓成的巨缆,一端牢牢固定在巨藻筏坚固的红柳木骨架上,另一端则由水性最好的渔民潜到水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巨大的、同样由膨胀海藤编织成的活扣,套在了巨鲲脊背上一块凸起如小山的骨甲上。
“成了!”当套索稳稳挂住骨甲,渔民浮出水面高喊时,整个渔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启航——!”楚舟站在巨藻筏上,意气风发地挥手。
巨鲲似乎并未在意背上多出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移动,朝着更深的蔚蓝游去。身后,那奇特的巨藻筏被坚韧的海藤缆绳拖拽着,稳稳地破开海面,犁出一道长长的白浪。牡蛎壳筏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片移动的银色岛屿。
筏子上,楚舟、李瓦匠、张三叔和几个精干的渔民紧张又兴奋地观察着。筏子比预想中更稳!海浪拍在牡蛎壳鳞甲上,碎成雪白的泡沫,筏身只是微微晃动,毫无散架迹象。海藤缆绳被绷得笔直,深陷在鲲背的骨甲缝隙里,随着巨鲲的游动发出低沉的、令人安心的“嘣嘣”声。
“好!好啊!”张三叔摸着被海水打湿依旧稳固无比的筏面,激动得胡须直抖,“这‘大憨鱼牌快船’,稳当!东家,你这法子,绝了!”
楚舟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连日来难得的畅快笑容。巨鲲拖曳着筏舟,轻松地将他们带到了以往渔船需要费力划上半天才能到达的富饶外海渔场。看着海面下肉眼可见增多的鱼群和肥美的贝类附着区,所有人都充满了希望。省下的何止是人力,这简直是开辟了新天地!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缓缓笼罩了海天。巨藻筏上点起了几盏防风鱼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无垠的黑暗中显得渺小而温暖。海浪声催眠般轻柔。连日的辛劳加上首次“航行”成功的兴奋劲儿过去,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张三叔裹着旧袄子,靠在牡蛎壳筏面上,鼾声已起。李瓦匠也抱着工具袋,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只有值夜的渔民强撑着精神,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漆黑的海面,以及前方那巨大、沉默、如同移动山峦般的鲲影。
楚舟靠坐在筏边,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带着微凉触感的青铜鼎碎片,那是白日里从鲲背上新拓下的纹路一角。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明日如何在这片新渔场下网,如何标记位置……眼皮却越来越沉。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刹那——
“嘣——嘎吱!!!”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伴随着某种巨大纤维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音,猛地撕裂了夜的宁静!
楚舟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绳!缆绳!!!”值夜渔民惊恐的嘶吼划破夜空。
楚舟猛地扑到筏边,借着昏暗的灯光向下望去。只见白天那根坚韧无比、深陷在鲲骨甲中的海藤巨缆,此刻竟从中段生生断裂!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扯断!断裂的缆绳一端无力地垂落在筏边,拍打着海水,另一端则还挂在巨鲲的背上,但那庞然大物似乎毫无所觉,巨大的身影正毫不停留地加速,朝着更幽深黑暗的东南方向潜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