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藻舟随鲲
那巨鲲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向了香饵落水的方向。它巨大的鼻孔(或者说喷水孔)翕张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那奇异而强烈的气味。接着,它庞大的身躯开始以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轻盈和流畅,朝着香饵漂浮的位置,缓缓地、优雅地游弋过来!
“成了!它过来了!”甲板上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巨鲲靠近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排山倒海的威势。海水被它庞大的身躯排开,形成肉眼可见的巨大涌浪。“浪里钻”号在这涌浪中上下颠簸,如同一片狂风中的树叶。水手们紧紧抓住船舷缆绳,脸色发白,但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当巨鲲那如同城墙般的背脊几乎与船舷平行时,那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达到了顶点。阳光清晰地勾勒出它背上青灰色、布满深深沟壑的皮肤纹理,如同古老大地龟裂的河床。楚舟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一寸寸扫过这庞然巨物。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巨鲲靠近脊背中央的位置,一大片皮肤呈现出异常的深褐色,纹理也与周围截然不同!那并非天生的皮肤,而是某种…烙印?或者…镶嵌物?
“王把头!望远镜!快!”楚舟低喝。
王把头哆嗦着递过一具单筒黄铜望远镜。楚舟急忙举镜望去。透过有些模糊的镜片,他看得更清楚了:那深褐色的区域,赫然是一块巨大残片的边缘!残片深深嵌入巨鲲的皮肉,边缘与血肉模糊地生长在一起。残片上布满了繁复、古老、非人力所能雕刻的纹路,那纹路的风格…竟与他们之前在渔场发现的青铜鼎碎片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检测到高能量反应残留…纹路匹配度67.8%…疑似‘镇海鼎’组件残片…】赶海面板上,一行行墨字飞快浮现又隐去。
就在这时,似乎是被船上的人声惊扰,又或许是晒够了太阳,巨鲲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鸣叫,如同远古传来的号角,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它那巨大的尾鳍猛地一摆!
“轰——!!!”
平静的海面瞬间被引爆!一道高达数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水墙,如同海神的巨掌,狠狠拍向“浪里钻”号!
“抓紧——!”王把头皮都炸了,声嘶力竭地大吼。
整个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猛地向一侧倾斜了几乎四十五度!甲板上所有没固定住的东西——水桶、渔网、缆绳卷——稀里哗啦地滚向船舷低处。几个水手猝不及防,惊叫着被甩飞出去,幸好被眼疾手快的同伴死死拉住腰带,才没直接掉进海里,人却像风干的咸鱼一样挂在半空晃荡。
“我的娘诶!这大憨鱼发什么疯!”猴三儿死死抱着湿滑的桅杆,小脸煞白,扯着嗓子骂了一句。他这一嗓子带着哭腔,又惊又怕,反倒冲淡了船上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气氛。
混乱中,楚舟却像脚下生了根,死死抓住主桅杆的基座。他的目光,穿透激荡的水雾和倾倒的船身,死死锁定在巨鲲尾鳍搅起的滔天浊浪之中!
就在那浑浊翻涌、白沫四溅的浪涌中心,一个暗沉沉、边缘不规则的巨大物体,正随着巨鲲下沉带起的巨大吸力,翻滚着被卷上海面!
那东西足有半扇门板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被海水浸泡了千万年的厚重青铜色泽。上面布满了扭曲缠绕、如同活物般的古老纹路,与他拓印过的那些青铜鼎碎片上的纹路,风格如出一辙!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块巨大的青铜残片表面,正缓缓渗出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腥甜气味的…墨绿色液体!
巨鲲庞大的身影带着雷鸣般的水声,迅速沉入深海,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和一圈圈扩散的、不安的涟漪。
“浪里钻”号在众人的奋力拉扯和调整下,终于险险地摆正了船身,甲板上一片狼藉,水手们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
“捞…捞上来!快把那东西捞上来!”楚舟指着海面上那块随着漩涡缓缓旋转、不断渗出诡异绿液的巨大青铜片,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微微发颤。
几个胆大的水手用带着铁钩的长竹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沉重的青铜片拖拽到了船舷边。当它带着湿漉漉的海水和那刺鼻的腥甜绿液,“哐当”一声砸在甲板上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青铜片表面冰冷刺骨,那些繁复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楚舟蹲下身,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渗出的绿液,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赶海面板在他视野中无声展开:
【物品:青铜鼎腹残片(严重污染)】
【材质:未知青铜合金(深海环境长期蚀变)】
【状态:表面附着高浓度深渊腐蚀性粘液(来源:渊怒污染)】
【关联信息:纹路与“镇海鼎”铸造工艺高度吻合(匹配度89.3%)。污染源分析:与渔场血藻孢子、鲲蛊同源。警告:直接接触可能导致生物组织异变!】
【处理建议:立即隔离封存!】
那不断渗出的墨绿色粘液,在干燥的甲板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留下淡淡的腐蚀痕迹,腥甜的气味愈发浓烈,仿佛带着深渊的低语。
楚舟的心,沉了下去。这巨鲲,这青铜残片,还有这诡异的绿液…蓬莱未至,深渊的阴影,却已如跗骨之蛆,悄然蔓延。
楚舟蹲在岸边,手里攥着一把湿漉漉的巨藻,阳光晒得他额头冒汗,目光却死死锁在远处海面上那座缓缓起伏的“岛屿”——巨鲲。
这庞然大物脊背上,那与青铜鼎碎片上如出一辙的玄奥残纹,在粼粼波光里若隐若现,像个巨大的谜题。连日来,这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思绪里,翻来覆去。
“东家,”老渔民张三叔凑过来,顺着楚舟的目光看去,咂摸着旱烟袋,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敬畏与忧虑,“这大憨鱼……靠得住么?咱这筏子,可经不起它一个喷嚏。”